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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缘文学 > 长宁将军 > 第118章 第118章我替当年的安乐王来赴……
 
炽舒带人马离开后, 剩下的便浮躁了起来。

塞垒这里要围住,在大水消去魏军援兵来之前,便没什么威胁。此处距界河不远, 今日刚派人探过情形, 没个三日,水一时是退不下去的。

几名来自左昌王麾下的军官正在商议是否也要追去争功, 突然听身后杀震天,回看见魏军竟从塞垒里突出,惊慌之余, 急忙组织反扑。但对方没给他们机会,在那个令他们惧恨交加的魏国女将军的带领下,个个不要命般地冲杀,那女将军更是领在先, 手起刀落,一路如切菜砍瓜, 下手凶悍无比,带身后之人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双方正在塞垒附近殊死搏斗,界河方向的远处火光映照,仿佛开来了大队的人马。

界河方向来的,有可能是魏军。

但是此处浮桥已毁, 水位暴涨,他们怎可能这么人此刻便就来?

狄军还在惊疑之时,人马已是越来越近,几条火杖,道道如龙,正从远处行来, 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魏军无疑。

原来周庆和张密决定冒险一搏。

对面受困的,不是别人,是女将军,更不用说,连摄政王也不顾危险强渡,且死未卜,他们怎能继续不动?

也是受了摄政王的启发,派熟悉水『性』的敢死士兵在腰间缚牢固的绳索,选择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河面段,以样的方法试强行渡河,成功之人岸后,将绳索固定在对岸,待形成股,铺设木板,从而渡河。

但是这个法子是临时而为,绳索受力有限,加并不牢固,晃『荡』剧烈,每次通过人数有限,一时之间不可能将全人马都送对岸,天黑下来,也渡了不过数千人。周庆和张密怕对面出意外,不敢再等下去,便故作玄虚,将士兵分成几支队伍,命前后拉开距离,每人各举支火把,从远处看去,便是火光点点,长龙数条,从而『迷』『惑』对方,造成大军已全渡河赶赴而的假象。

然,狄军还没从塞垒突围当中完全回过神,又以为援军大队开,加炽舒又不在,军心顿时大『乱』,姜含元和赶的援军相互呼应,天亮之时,这支攻打西柔塞的狄军便溃不成军,左昌王的人和炽舒剩下的人马分裂,各自分逃窜,往北而去。

姜含元此时一心是担忧束慎徽,带人也向北一路追索,马不停蹄,找了三天三夜,然而毫无绪。

他人底在哪里?

一路已深入北境,还在躲避炽舒在后的追索?

或者,是他已落入炽舒之手?

又或者……难道他已出了意外?

这是不可能的!她很快便否认了这个念。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就算炽舒的人再,他也不可能出事。他自有苍垂佑。

这三天里,她几乎未曾合眼,双目通红,人也极度疲倦,但她不敢停下寻找的脚步。他此刻一定还在某个她不知的在,正等她去接应。

了第天,她的希望开始破灭了。

派别处寻找的一队士兵在西北方向那片茫茫的草沼地里,发现了几十具狄兵的尸体,应当就是那夜跟随炽舒追出去的手下。

姜含元赶了回来,对草沼的周围再次展开搜寻。她找遍了有能达的地方,甚至循可以落脚的地方,搜遍草沼地的芦苇深处。然而,依然没有任何的关于他下落的踪迹。

最后的结,来自于一名抓住的狄兵,也是那夜曾随炽舒离开的一名手下,目睹了后来发的一切。当晚那目回来之时,半道获悉魏军援兵已,再无斗志,加入了掉北逃的行列。这名狄兵受了伤,在途中掉队,成了俘虏,为求活命,将情况说了出来。

根据他的描述,那夜那大魏的摄政王遭轮番围攻,却神威凛凛,杀死了许人,最后终因身陷重围,受了重伤。炽舒最后出手,箭透他的右胸。他倒地后,炽舒还要斩断他臂,他反击得手,最后人归于尽,葬身在了草沼之下。

这名俘虏的描述,和之前发现过尸首的现场完全吻合。

那个曾她断然否认了的可能,原来最后是真。

杨虎带人在那片草沼地里捞寻,然而徒劳无功。它太深了,看似平静的水泽之下,处都是陷阱,稍有不慎,人便下陷,完全无法落脚。

姜含元命他停止这危险的搜寻。

那一夜,她独自一人,面向草沼,在那依稀仍能看干涸残血的坡静静睡了一夜。北地秋夜的霜『露』降临而下,将她整个人慢慢打得湿透。清早她睁开眼睛,带满身的湿冷,回了西柔塞,接,领了青木营的千骑兵,朝北而去。

这支有青木之号的骑兵,当年因夺取青木原额一战成名。后来,又跟随她在八之战中扞卫了他们独一无二的荣耀。

现在她再一次地带这支打了她深深烙印的亲兵,做了一件令天下震惊的事。这支骑兵犹如流星疾电,以神一般的速度,在谁也没有料想的情况下,长驱直入,一路势如破竹,大破狄国北都,俘虏了众刚刚从南都退回这里的贵族。在她纵马踏破北都的那日,无数来不及逃走的狄人下跪迎她,俯伏在地,不敢抬。炽舒已死的消息早也传开了,迫能逃往更加远的北地的其余北狄贵族联合推举左昌王出面求和,甘愿臣服,乞求休战。

这一次,北狄的求和,和前次炽舒『操』纵的那次完全不。这是在遭彻底大败之后,惊恐震慑下的真正的求和。

在大魏朝廷定的原本的北出战略里,并无这样的设想。魏军收复幽燕,破了南都,将狄人驱回界河之北,这场战事便可称为极大的圆满。谁也没有想,她竟还能连破北都,立下如此的不世之功。

一个月后,这一年的深秋,姜含元南归,回了当日她出发的雁门。

整个雁门因为她的归来而沸腾。樊敬带大军出三十里外迎接。除了大军,还有当地民众。从她即将归来的消息传开之后,连日来,许人便不顾路遥,从面八方赶雁门,目的就是为了迎她。英雄凯旋,民众夹道,她和她的青木营将士,受了空前的热烈的欢迎。快要入城的时候,在城门附近,她慢慢放缓了坐骑前行的速度,望向路边的人群。

一个衣朴素的年轻『妇』人带了个三岁的女娃,站在人群之后,正想努力挤进来。但前面人太了,挤得摩肩擦踵,水泄不通,『妇』人拉女娃试了几次,眼睁睁看女将军就要骑马从面前经过了,大喊叫:“将军!将军!”

姜含元停马于道,她身后的队伍便也跟停下。周围民众循她的目光扭。那『妇』人嚷道:“将军!还记得我们吗?我男人就是年前那个没了的燧长,这年,就是靠抚恤,我才拉扯我家妮了今日。前些天听我男人的一个兄弟讲,我才知道,原来照我男人当初犯的事,本是没有的抚恤的,我就找樊将军问,这才知道,原来这年,都是将军你自己出的钱,在照应我母女二人! ”

『妇』人说,眼便红了,拉身旁女娃,命她跟自己一道跪下,教道:“记得阿娘怎么跟你说的吗?快给将军磕道谢!要不是将军,咱母女如今会是怎样还不知道!将军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妮子你那会才几个月大,自己就爬了将军面前,她还拉过你的手呢!”

那女娃的肤『色』如当地的大数孩子一样,是常见的风吹日晒的黝黑,但打扮干净,又了双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模样乖巧。她正歪,睁大眼睛,用敬畏的目光仰望高高坐在马背的姜含元,听完,学了大人的样,磕,轻轻气地用母亲先前教过的话说道:“谢将军救命之恩。”

『妇』人擦了下眼睛,又欢喜地道:“将军大恩,我母女无以为报,听说将军打了大胜仗要回来了,无论如何,今日我也一定带妮子过来给将军磕个!我没见识,不会说话,盼将军无祸无灾,长命百岁,和摄政王白偕老,孙满堂!”

路人低议论,听这话,纷纷点。

姜含元早已认出这『妇』人了,便是年前那个为将功补过而战死的燧长的妻。倒是没有想,当日还在地爬的女婴,竟也已长得如此大了。依稀之间,一切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她下了马背,朝母女走去。路人纷纷让道。她走女娃的面前,俯身,如当年那样,再次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女娃的眼睛一亮,这一回,也不用母亲教,立刻就将自己的手放了她的掌心之中。

姜含元握住女娃柔软而娇嫩的手,笑了,握了握,松开,又『揉』了『揉』她的发,将她交还给了她的母亲,在道路旁的喝彩中,骑马入城。

来自北狄的国书将送去长安,左昌王目答率众愿称藩臣于大魏。此战,有功之人的请封名录也早已整理完毕,交给姜含元过目后,一送去朝廷。赵璞、周庆、杨虎等将,还有八的萧礼先等人,也都在雁门待命,等最后的嘉奖令送抵,他们便将带队去往长安,接受朝廷封赏。不但如此,朝廷还将举行盛大的凯旋庆礼,以彰显武德,威加海。

有的这些事情,自有人『操』办。一切都在忙碌但有条不紊的步调中进行。

姜含元没有和众人一道留在雁门待命。她也无意再入长安。此此世,不再回顾。

她在雁门停留了一夜,审阅完功臣名录之后,第二天,在边城欢庆的气氛尚未消尽之时,便带父亲遗骨,踏了去往云落的路。

她盼将父亲早日送母亲身边,好叫他二人朝朝暮暮,再不分离。

从前战事未完,此事能搁置,现在终于能够成行了。

父亲临走前的担心是余的。姜含元知道,母亲不会怪他的。她怎么可能会怪他。这些年,母亲一定也很寂寞了,如今有父亲相伴,对此,自己应该感欣慰才是。

她命樊敬杨虎等人不必送,各守其位,自己悄然出城,带了一队的亲卫,踏了去往云落的路。

傍晚时分,她将西陉大营也抛在了身后,欲夜行赶路。当骑马,经过一段道,忽然,她慢慢地缓住马蹄,在马背停坐片刻,最后回首,望向了身后的远处。

斜阳铺野,金光漫天,是雁门深秋时节的再普通不过的一道黄昏之景。

行的亲卫不知她为何突然停马在此回首凝望,本以为她是想起有事还没交待完,在回望西陉大营,但循她的目光追望,那尽之处,又非西陉,而是东北之向,那里,群山渺远,晚霞如烟。

“将军可还有事?”

亲卫出发问,见她目光凝然,仿佛没有听,便继续等在道。

“今日不走了,你们自行过夜,不必等我。”

忽然,她如此轻道了一句,随即转过马,朝方才凝望的那个方向疾驰而去,很快,身影消失在了夕照之中。

姜含元独自骑马,沿记忆里的这条她十三岁后便再也没有走过的道,曲曲折折,行了一夜,终于,在天快亮的黎明前夕,抵达灵丘。

她劈开了那条荒草彻底湮没的野径,站在了昔日那少年曾立过的土台之,环顾周。

杂木萧瑟,荒草萋萋,古之王陵,今日狐洞。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然而顾,再无旁人,唯有自己,还有身边一把沉默无言的宝刀。

她定定地立了片刻,从腰间拔刀,久久凝望。

一阵秋风掠过,身后传来一道低微的瑟瑟之,仿若有人踏脚步正在走来。她的心一跳,猛地回,却见是野狐,自打在土台下一个洞口里飞掠而出,蹿过枯草。

伴这畜远去,耳畔方才传来的杂也消失了。

没有人,更不是脚步。

一颗眼泪,倏然从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

她至今仍是不愿意相信,他就那样消失。

昔日的那个少年,他是再也不可能来此赴约了。

但是那又如何。待将父亲送母亲身边,她便回去,继续找他,等待他来赴约。余长,她便等他久。

她微微仰面,凝视顶那片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明好的秋日晨空,止自己的眼泪。

又一阵冷飒晨风掠过,方才那瑟瑟之再起,若又有人,正从她的身后踏行而来。

这次她未再回了,待眼底风干,泪意消去,低下,慢慢收起刀,转身,迈步待要归去,抬之时,目光定住。

秋晨霜晓,野地微白,雾若茫纱。

一道人影,踏荒径,正从晨曦之中朝她渐渐走来,越走越近。

那是一个男子,身影微带蹒跚,步伐仿佛吃力,却又迈得很大,似带焦急和不安。正大步走来,忽然望见了立在野道尽的她,身影一顿,立在原地。

姜含元和对面来的这男子彼此静静凝望对方,目相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是幻觉。怎可能在这里真的叫她等了她相约的人。起初她甚至还闭了闭目。再次慢慢睁开眼睛,那人还在。

不是幻影。是真的。

他来了。

姜含元惊叫一,不顾一切地冲了他的面前,扑了过去。

“束慎徽?你没有死?你还活!”

当她扑他身的时候,方惊觉他是何等的消瘦和虚弱,竟她扑得站立不稳,但她也是无法收势了,和他一起倒了下去。

他倒在了野径之,却笑了起来,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臂,阻止了她想扶起他的动作。

姜含元看见他的双眸倒映顶的晨空,还有她的面容。

“是我,我没有死。我还活。昨日我追你了雁门,他们说你已经走了,我再去追你,在从前我曾碰过你的地方,遇见了你的随行。他们告诉我,你在傍晚时突然离开,不知去了何地。我便想,你应是来了这里。”

“说好的,你会来这里等他。”他慢慢地说道。

雾水已再次弥漫了姜含元的双眼。

“我替当年的安乐王来赴约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他还托我,见面问你一,将来如若你又遇了他,不知是否还愿意,替他再带一次路?”

最后,他凝视她的眼眸,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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