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喻霖，我想上洗手间，你扶我，好不好？''她就想这样看着他，时时刻刻能感知到他在自己身边。
因为……
今天一过，也许他们就再没有机会了。
''起来吧。''他没拒绝，替她掀开被子，让她起身。他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扶她，''能不能行？''
杨钺想，如果自己说不行，他是不是会像过去那样将她一抱而起？
可是……
一想到他的腿，她便收了音。只点头，''应该是没问题的……''
套上拖鞋，从床上下来，试着走了一步，脚下还有些虚浮。季喻霖把药瓶递给她，''自己拿着。''
''呃？''杨钺疑惑。但还是乖乖伸手过去。
下一秒，身子便是腾空而起。
杨钺惊呼一声，拿着点滴瓶的手，本能的弯过去，勾住他的脖子。
他拧眉，低头看她的手，''不要乱动，针若是出来了要重新插。''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喷在她颊上。夏季，两个人贴得这样紧，很热。可是，杨钺却贪恋的又往他怀缩了缩。
一会儿，才想起来，细细的开口：''你的腿……这样可以么？''
撑他一个人都为难，再抱着她，真的可以？她很担心。
''试试才知道。''季喻霖抱着她，往洗手间里走。步子轻重不一，显然是压住了，眉心皱得很紧，似有痛苦。
''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没问题的。''她细声开口。
虽然，很不舍得他的怀抱。如果可以，她想厚脸皮的就这样赖着。
可是，她不能不管他受伤的腿。
''……''季喻霖只当听不到她的话，没有其他动作。
杨钺趴在他胸口上，闻着属于他的呼吸，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的腿，还能完全康复么？''
''也许。''他嗓音低沉。
''……什么时候就这样了？''
季喻霖沉默了一会儿，垂目看她一眼，才幽幽的开口：''你走的那天。''
杨钺恍惚间想起那日在飞机上，她胸口痛到难以自已。难道，是因为他出了车祸么？
''锦川说，那天你去机场了，是么？''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
他将她放在马桶上，额上已经有一层细汗，伸出一手撑在一旁的洗手台上。
听到她的问题，他微微垂首看她。
他身形高大，这样站着，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发的娇小，笼罩在他颀长的身影下，更像个孩子。
''是，那天我的确去了机场。''他开口，想起那日的事，仍旧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唇角勾起，隐有嘲弄，''我若没有追过去，不会知道原来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要走的人。不，应该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
杨钺微微垂下眼睑，抿唇，''对不起……''
他并不领情。
''这三个字，对当时的我也许有意义，可是现在……所有的怨气、所有的不甘心，所有被抛弃的难过，都已经一点不剩。所以，你觉得这三个字，对我还有任何意义么？''
''……''杨钺握着点滴瓶的手有些发僵，对于他的话，她讷讷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再有怨气，不再有不甘，不再有难过，就证明……过去的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而如今，只剩下她有满腔的不甘，满腔的后悔，和满腔的难过……
因为，两年前她弄丢了他……
''你出车祸的那一刻，我坐在飞机上，心脏痛得都要爆开了。我们，也许心有灵犀，你信么？''杨钺眼眶是红的，双目定定的看着他的眼。
他深邃的眼里因为那句''心有灵犀''而泛着波动，叫她看了个分明。
心头惊悸，她立刻道：''那天，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空姐一直在催我关机，后来我只好……''
杨钺的话，说到这，他兜里的手机倏然响起。
季喻霖看她一眼，她吁口气，''你先听电话吧。''
他点头，将手机拿出来。扫了眼屏幕，又下意识看了眼杨钺。
那眼神让杨钺心下一沉，立刻明白过来那端是谁。
顿时，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大桶冷水一般，刚刚满腔的表白之词，现在，硬生生的全被压了回去。
每一个字，都是一层苦涩。
充斥在她的心底，让她胸口急速膨胀，闷得连呼吸都困难。
''你有事就先走吧，这边我自己就好。''杨钺开口，声音是虚的。
季喻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门，径自出去了。
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响起他和阮薇说话的声音。
细瘦的双肩垮下，她无力的靠坐在马桶上，双目失神的盯着手里的点滴瓶。
心下，一片空茫……
她差点忘了，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她已经不该再和他提起那日在飞机上发过的短信。
他终究没等她，那就是没等。何须再质问理由，让自己陷入更多的难堪里？
几分钟后，她默默的走了出去。步伐依旧虚浮，可是，她发现，她不是非得靠他支撑才可以。
人，就是如此。
身边有个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就本能的想依赖。可等到真正失去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很多原本以为做不到的事。
她把药瓶挂好，躺回到床上，季喻霖还在外面打电话，没有回来。
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把自己蜷缩成团。
一会儿后。
门被推开。
季喻霖站在门口，只看到她蜷缩的背影。而后，听到她的声音，''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打完点滴也回去了。''
''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已经忘了。''
''……''季喻霖沉默。
而后，什么话都没说，就把门带上了。
杨钺静等了一会儿，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和拐杖的声音在地上敲击着，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心里沁凉。
她旋转过身子，平躺。
眼前的天花板，一片苍白。一如，她此刻的心……
杨钺盯着点滴瓶，一瓶见底，护士进来给她换了另一瓶新的。
她就干等着，脑子里的想法很乱。
他现在一定是去找阮薇了。这么晚，他们还约会，会干什么？不对，他们还算什么约会？他已经娶了阮薇，也许现在他正回他们的爱巢内。
只要一想到他会和阮薇热切的亲，他也会和过去抱着她一样抱着阮薇入睡，心里一时间就像被烧出个洞来一样。
被妒火烧的。
可是，偏偏，她现在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了。
杨钺辗转反侧，怎么睡都怎么不舒服。后来，索性坐起身来，长吐一口郁气。
就这会儿，病房的门蓦地被推开。
她微怔。
一抬头，就见季喻霖正站在门口。
''在折腾什么？''季喻霖看她歪在床上，微微皱眉。
她回神，讷讷的问：''你……不是走了么？''
季喻霖将手里提着的便当盒拿出来，随手搁在床头。没理会她，只径自又拿了床上的小桌子摆好在她面前。
杨钺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仿佛自己只要一挪开目光，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所以……
其实他哪里都没去，只是去给她买便当了？
他没有撇下她和阮薇在一起！没有把她一个人独自扔在医院！
原本垂下的唇角，一点一点扬起。面上，不受控制的浮出笑意来，另一只空出的手来帮忙摆弄便当。
''笑什么？''季喻霖看到她面上的笑意，忍不住问。
她只是傻乎乎的摇头，什么都没说。可是，却不敢再说让他走的那些赌气话，怕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一个人独留在这儿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杨钺真是没什么胃口。
季喻霖把筷子塞到她左手上，''把这些都吃完。''
''打了针后，嘴巴里都是苦的。''杨钺皱着细眉，砸嘴，确实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可是，这一刻，心里却截然不同……
季喻霖就坐在床沿，她那样生动的样子离得很近，让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苦也要吃下去，你不是孩子了，别任性。''他很严肃，杨钺扁扁唇，还是乖乖的拿着筷子。
可是，左手不听使唤，才挑起一团米饭，还没送进嘴里，就掉了回去。
试了几次，杨钺累得手都酸了，才吃了一口饭。她有些沮丧，将筷子一放，''算了，还是不吃了。''
季喻霖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把筷子拿过去，端起碗，扒了一口送到她唇边。
她怔愣，掀目看他，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有这样的耐心对自己。
季喻霖并没有和她的视线地上，只是催了一声，''张口。''
这才回过神来，听话的张嘴，让他喂自己。明明是没有胃口，可是，到最后，她却把便当吃了个精光。
很饱。
待饭吃完，点滴也打完了。杨钺从床起身，''我要回去了，今晚连练习都没去。''
''我已经替你请过假。''
''……谢谢。''
季喻霖起身，看她一眼，''能走么？''
她试着走了两步，点头，''已经好多了。''
他颔首，也就没说什么，率先出去了。杨钺就跟在他身后，几乎是有些贪恋的看着他的背影。
走出医院，外面已经一片静谧的夜色。杨钺这才想起什么，小跑上去，和他并肩走了两步，''今天住院费是多少？我现在拿给你。''
她说着，翻自己的口袋。
夜色下，季喻霖面色添了几许寒凉，说出的话也冷漠了许多，''不必，几十块我还出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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