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脸色，让顾祺云脸色也跟着变了变。若是小问题，他们姐弟俩何至于这么紧张？她还不了解他们？
“给我。”
“妈！”
顾祺云索性不再说什么，直接将顾玉荀的手拂开。纸张从指尖一寸一寸扯离，顾玉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绝望的靠在墙上。
床上的顾玉寒也垂下眼，安安静静，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样。
顾祺云看到医生的诊断后，两手都在发抖。她似乎不敢相信，用力翻到最前面，翻得纸张哗哗作响。
每一下，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三个人的心上。
皮开肉绽的痛……
看到上面清楚的写着‘顾玉寒’三个字，她打了个冷颤。眼泪一下掉下来，将那三个字晕出一团黑黑的模糊痕迹。
顾玉荀背过身去，脸对着墙壁。
整个病房里，尤其的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
顾祺云痛心的将儿子搂住，“是妈害了你……”
她声音颤抖，眼有仇恨，“她想毁了你，让你进不了董家的门，我偏要让你进！”
顾玉荀回过脸来，不解的看着她。
顾祺云抹掉脸上的泪，松开顾玉寒，“儿子，你听我说，明天董家的记者招待会，你必须参加！明天，我们就在招待会上揭穿沈云裳这次的所作所为！让外面的人看看，这女人到底恶毒到什么样的程度！”
“什么记者招待会？”
“承认你是董家子孙，正式把你写进董家族谱的招待会！”
顾玉荀微讶。董家真要开招待会？夜白也允许了吗？
“妈，我不想参加。我没想过要进董家。”
“妈也不舍得勉强你，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去！她越是不希望你得到的，你越要握在手上！”
顾玉寒下意识看了眼顾玉荀。顾祺云站起身，道：“玉荀，你跟我出来！”
顾祺云先出去。
顾玉荀跟在身后。
拉开门，只见到顾祺云发颤的背影，即使极力隐忍着，双肩也抖得厉害。
顾玉荀鼻尖酸涩，将病房的门带上，手紧紧扣在上面，那冰冷的把手，一直寒到她心底去。
“妈……”她涩然的唤了一声。
顾祺云飞快的擦眼泪，转过身来，道：“你劝他。他什么都听你的！”
“……好。”顾玉荀颔首。
“现在你想清楚了吗？”
顾玉荀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了下，僵硬的贴在裤线上，“什……什么？”
“这就是沈云裳！她把你弟弟害成这副样子，你若是还能若无其事的和她儿子在一起，那么，你就是无情无义！这么多年，玉寒白叫你一声姐姐！”
顾玉荀垂下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呼吸越渐沉重，喉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难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顾祺云流着泪，“从一开始我就反对你们在一起，你以为我是出于私心，所以才百般阻拦。实际上，我不过是早知道沈云裳那些可耻的手段！”
“你若嫁给她儿子，将来你可能遭受的会比我和玉寒遭受的恶劣百倍千倍！你们成为一家人后，更会防不胜防，你明白吗？”
明白吗？
顾玉荀问自己。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脑海里一片混沌，让她有些无法思考。
愤怒，痛心，齐齐冲击着她，让她觉得疲倦。
“董夜白从小到大都是沈云裳带大的，他有多爱沈云裳，你比我更清楚。在他眼里，沈云裳根本就是最伟大的母亲！将来，他护都护不了你！”
她很想说……
董夜白其实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他会护着她的。可是，这些话，这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夜白……
你若知道这么多年始终支撑你的支柱，是个如此恶毒的人，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若知道，因为那个人，他们之间，可能再次走到了死胡同，又会如何？
傍晚的时候，顾玉荀推着顾玉寒出院回家。
下了出租车，远远的，就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单元楼门口。最后一个从出租车上出来的顾祺云，见到那辆车的一瞬，微微一怔，脸色微变。
司机匆匆下来，将车门拉开，男人缓缓从车内走出来。
中年男人依旧风采卓然。
顾玉荀下意识将视线投向母亲和玉寒辂。
顾玉寒眸色微深，顾祺云则下意识握紧了轮椅推手，站定在那。董中天复杂的眼神和她的对上，这才缓步靠近他们。
自从上次在病房里见过之后，这是两个人的第二次见面。
四目相对，彼此皆心潮翻涌，岁月却在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河，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轻狂，让他们谁也不敢率先跨越妪。
“我以为你还在医院。”董中天在她面前停住，视线定定的落在她面上。这次来，他是来找儿子的，完全没有抱任何能见到她的希望。
他很想见她！
自从上次在医院里一别后，他去过医院好几次，可是，每一次，她都拒绝见他。他只能压抑着，克制着，在那个老旧的房子里一遍一遍缅怀着留在记忆里美好的过往。
可是，那些……都已经破碎得不复存在……
顾祺云的心思亦不平静。见到他，再想到儿子此时此刻的处境，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受的苦，似乎始终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明天要穿的礼服，都在这儿。”董中天侧目看向司机，司机赶紧从后座上将几套礼服抱出来。
顾祺云每一根手指都绷紧，胸口堵得难受，最终她只是客气而生疏的道：“谢谢。”
两个字，让董中天面色微变，有些僵硬。他重重的看了她一眼，眼里翻涌过压抑的情绪，顾祺云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视线落到顾玉寒面上，眼神愈深，饱含愧疚。
“董董。”顾玉寒有礼的颔首打招呼，略有些生硬。
董中天面有苦涩，“‘董董’太生疏了，以后……”
“给我时间。”顾玉寒将他的话淡淡的切断，语气却郑重，“我需要时间接纳多出来的一个生人。”
他一怔。
“……好，我理解。”‘生人’二字，很容易刺痛人心，却也是事实。
这么多年，不曾出现过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还是霸占最重要的一个位置，这是一件极具冲击力的事。
董中天的视线再次投向顾祺云，突然提出请求，“能让我上去坐坐吗？”
上去？
顾祺云几乎是下意识摇头，想要和他保持距离，“下次吧，这次不太方便。”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董中天解释，“只是想帮你们把礼服送上去。”
“下次吧。”她再次拒绝。婚姻的第三者，她不想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两个孩子的出生，已经是个意外。
“祺云……”董中天艰涩的抵唤她，她的呼吸一下子就绷紧了，别开脸去，不敢对上他甚至带着央求的视线。
站在一旁的顾玉荀，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她和董夜白。
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他们面对面的那天，亦是这样的场傅……
看似距离很近，却已经隔着万山千水。
心，忽然不可遏制的痛。
“妈，还是让董董上去坐坐吧。”她开口。
对上董中天感激的眼神后，她再次邀请：“正好，昨天我买了菜，一会儿我下厨，董董也留下一起吃晚饭吧。”
“那就太好了，正愁晚饭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董中天立刻就答应。
一旁的顾祺云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想再说什么拒绝的话，手臂被女儿轻轻揽住了。
“妈，我们先上去吧，让玉寒好好休息一会儿。”
到底……
还是不忍拒绝的。
有些人，还是那样，能轻而易举的打乱她的心……即使，相隔这么长久的岁月……
顾祺云看了董中天一眼，又匆匆别开。
最终，什么都没说，率先走进了单元楼。
这分明就是默认了。
顾玉荀冲董中天笑开，看着那背影，董中天面上划过一丝欣慰，走过去将轮椅握在手里，边推着顾玉寒，边道：“一起上去。”
顾玉寒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中年男人，可是，坐在轮椅上却能感受到那沉稳厚实的力量。
这就是父亲的力量？
他……并不确定。
屋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最不自在的当属顾祺云。
董中天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们现在居住的环境，本想和她说说话，她却当做看不到，和他擦肩而过后，默然的进了厨房。
狭小的厨房里，顾玉荀将米洗好，放进电饭煲内。
刚要继续做菜，顾祺云道：“你放着，我来做。”
“您身体没问题吗？”玉荀自然有些担心。
“没事。”
顾祺云摇头，想了一下，将冰箱打开，在里面翻检出一些菜来，神色尤其的认真。
玉荀看着，笑了，心里又不由得有些酸楚。
母亲今天特意下厨，自然是为了外面的那个人。即使时过境迁，岁月流失，有些感情却依旧还在……
“我给你打下手吧，想做点什么？”
顾祺云将冰箱里的牛肉翻出来，递给她，“解冻。”
顾玉荀将牛肉放进微波炉。那边，顾祺云陆陆续续的翻出鸡蛋、虾仁、芥蓝……
原本空空的琉璃台一下子被塞得满满的。
看样子晚饭会是空前的丰盛。
顾玉荀看着母亲低头打蛋的侧颜，灯光下，那张原本布满愁容的脸上这会儿多了几分柔和，也没有最初的紧绷。
原来……
每个女人心里都有最柔软的一个位置……
顾玉荀抽回视线，转过去，厨房门口出现的身影，让她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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