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一夜大雨过后, 沧城再次迎来降温,过了大概有两周时间,沧城进入初冬。
等初冬过去, 沧城每天都是寒风飕飕,走在路上的时候恨不能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不让皮肤和空气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沧城冬天严冷, 但是很少下雪。
奚柚到沧城快五年, 只在第一年的冬天见过雪。
记得下雪那天是除夕, 她随季家人去了老宅。
那是她第一次去季家老宅,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床边有人,想睁眼看个清楚,却怎么也没法把眼睛完全睁开;更别提说话了, 嘴仿佛让胶水给黏住, 怎么也张不开。
第二天醒来浑身疲惫无力, 别人说她这是遇上了鬼压床。
在这之前,她从没遇见过鬼压床,对鬼压床也不太了解。
当时年纪小, 一个鬼字就把她吓得够呛,季寻得知后, 就使劲吓她。
那天是大年初一,季岭和高漫有事出去了,季老爷子留在老宅陪季老太太,季寻央着林管家带他们出去玩,然后他们离开了老宅。
中途, 季寻把林管家支开,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那时她初到沧城,对沧城的环境一点也不熟悉, 那是一个对她来讲完全陌生的地方。
季寻把她留在那儿,说她要是敢走,或者是给林管家打电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有很多鬼缠着她。
于是她就乖乖待在原地等季寻回来,可是等到天擦黑,也不见季寻的身影。
她也不敢给季寻打电话,季寻离开的时候让她不要吵他,到时间他自然会来找她。
夜色渐沉,季寻还没回来。
待的地方只有一盏上了年纪的路灯,灯光昏黄,时不时还会闪两下。
这里白天就没多少人,到了晚上,更是冷冷清清。
好在能够听见附近热闹的人声,她就坐在路灯下,抱紧自己,腿埋在双膝间,心里默数着一秒两秒三秒……
数到九的时候,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对面黑漆漆的小巷子里传出来的。
以为是季寻又要吓她,倒也没多怕。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发现走出小巷子的不是季寻。
对方低着头,走路跌跌撞撞,手撑着墙壁,鲜血从他掌心一滴接一滴砸到地面。
扑通一声,整个人突然面朝下摔倒。
对方身上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虚弱,她当时没多想,直接就跑过去尝试把人扶起来。
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被对方猛地扣住手腕摁进了雪地里。
那一刻,她觉得对方的手比雪还冷。
男生身上除了虚弱,还充满了防备,手上越来越使劲,似是要把她的手腕掐断才甘心。
她哭了,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她一边哭一边告诉对方,她只是想扶他起来,想知道他的伤重不重。
男生慢慢松开她的手腕,声音又粗又哑,“对不起。”
得了自由,她赶紧揉了揉又冷又痛的手腕,然后再次伸出手。
男生低着头起身挪到墙边坐着,周围光线又暗,看不清他的脸,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听他用粗哑的声音说:“不用。”
受伤的掌心朝下,把底下纯白的雪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她说送他去医院,他还是不用。
说联系他的父母,他笑了一声,说他没有父母。
她发现男生不打算处理受伤的手,可是不处理是万万不行的。
循着人声,她走到一个热闹的地方,找到药店买了处理伤口要用的药,抱着一堆药,赶紧往回跑。
快到小巷子的时候,身后响起季寻的声音,“要去哪儿?”
就在她头疼该怎么解释怀里一堆药的时候,季寻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深深的疲惫,“赶紧,我很累。”
余光瞥了眼身后,季寻仰头阖眸靠着墙,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只手摁着太阳穴。
趁季寻闭着眼睛,她赶紧跑到刚才的地方。
只有被血染红的雪,人不知去了哪儿。
环顾四周,可是光线太暗,实在不好找,而季寻又在催她。
没办法,她只好抱着药离开。
季寻问她为什么买药,她就说遇见了一只受伤的猫。
也不知道那个男生后来有没有把手上的伤口给处理了。
“快看快看!下雪了!
沉浸在往事里的奚柚让这不知道是哪位同学的一喊给拽回了神。
窗外,雪粒纷纷扬扬。
有同学打开窗户伸手去接,冷风如刀子,刮在脸上一阵生疼。
但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因为沧城这个地方下雪实在是太难得了。
奚柚裹紧外套,也走到窗边把手伸出去接雪,不一会儿,小脸就让冷风吹得白里透红。
冷是真的冷,快乐也是真的快乐。
不过奚柚的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陆时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拎回了座位,还把自己的热水袋塞到她手里,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严肃。
“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陆时问。
今天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奚柚摇头,“不知道。”
陆时深吸一口气,掌心向下,啪一声落在课桌上,“今天是你生理期!”
咬牙切齿的一句低语让奚柚闹了个大红脸,瞪圆了杏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时,“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眼睛,我会看。”陆时一脸淡定从容。
说完,他屈指敲了敲桌面,“杯子拿出来,我去给你放热水。”
最近陆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她照顾得很,和之前相比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奚柚严重怀疑陆时被魂穿了。
当然这是不现实的。
陆时对她的疑惑是这么回答的,“我是你哥,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如果有谁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陆时会很严肃地告诉他们,“我们是兄妹,谈恋爱是乱|伦。”
她之前对高老师撒谎说他们是亲戚,后来按年龄定下了所谓的兄妹关系。
按理说高老师没过问他们这件事,没必要再提。
陆时却说以防万一,要时刻做好兄妹。
奚柚觉得,大可不必。
但是不管她怎么说,陆时都坚持以哥哥的身份来关心她。
搞得现在大家在她面前提陆时,都是用“你哥”两个字。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还习惯了。
奚柚拿出保温杯晃了晃,“还有挺多,喝完再放。”
陆时接过保温杯掂了掂,皱眉,“明明就是一口的量。”
奚柚:“……”
她这个保温杯挺大的,里面还有一大半水的水。
要她一口喝完这么多,肯定是做不到的。
陆时转身朝饮水机走去,奚柚这才注意到他红得滴血的耳朵,还以为他一点也不害羞,原来是故作镇定。
这时,霍眠回到座位,直接就趴在了课桌上。
奚柚一下感觉到不对劲,扭头问:“眠眠你怎么了?”
刚问出这句话,后面有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说有人找她。
霍泽站在教室后门,板着一张脸,颇有些不近人情的感觉。
大家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回到教室。
过道上人来人往,奚柚刚走近,就听见霍泽说:“借一步说话。”
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霍泽苦涩一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看着霍眠,别让她和赵昭产生接触。”
“为什么?”
倒不是奚柚好奇这背后的原因,而是她明显感觉到霍眠很在乎赵昭,两个人该有很深的交情。
如果没有一个可以说服她去阻止两个人接触的理由,她是不会答应帮这个忙的。
“我怕他带坏霍眠。”
霍泽叹了口气。
奚柚认识的赵昭是一个文静,爱看书爱学习,成绩好的男生,对霍眠耐心且温柔,那份感情是能从赵昭眼睛里感觉出来的。
怎么看也不觉得赵昭会带坏霍眠。
看出奚柚的疑惑,霍泽无奈道:“有些话我不好说出来,你只需要知道你认识的赵昭并不是真正的赵昭就行。”
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奚柚帮忙。
本来想把两个人其中一个转到其他班,但是霍眠哭着求他不要那么做。
一声声哽咽的哥哥,听得霍泽心都快碎了。
虽然他和霍眠的感情不深,但霍眠到底是他的亲妹妹。
当哥的,该要疼妹妹。
“拜托了。”霍泽郑重地弯下了腰。
把奚柚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人,“受不起受不起。”
霍泽顺着力道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急色的少女,缓缓说:“我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事情说出来一定会吓到你。”
这话说得她更想知道真正的赵昭是什么样子了。
知道霍泽不会告诉她,奚柚只能压下这份好奇,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帮你看好眠眠。”
“谢谢你。”霍泽松了口气,脸色也跟着缓和了许多。
一男一女,站在角落,一副说着悄悄话的状态。
见霍泽朝奚柚的脸伸出手,陆时顿时警铃大作,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不过在他伸手前,有个人快他一步把人拉开了。
季衍之将人拉开的时候,很自然地横在了两个人之间,把身后的小姑娘挡得严严实实。
他眉眼温柔,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快上课了,霍泽同学该回教室了。”
霍泽看见季衍之的一瞬间,眉心登时皱紧。
目光触及季衍之牵着奚柚的手,霍泽眼底生出尖锐的嫌恶。
从烂泥地出来的人,怎么配!
被季衍之挡着,奚柚看不见前面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她的手上又搭了一只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就让陆时给拂开了。
听见霍泽吃痛的声音,奚柚这才知道那只手是霍泽的。
奇怪,霍泽为什么要来搭她手?
陆时恶狠狠瞪了霍泽一眼,“人是她哥哥,你又是什么关系?少占我妹妹便宜。”
霍泽揉着手腕嗤笑一声,“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说到一半,陆时才反应过来刹住话,再次瞪了霍泽一眼,“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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