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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记起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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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鬼刃平地一个趔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秦水连说,他给郡王府邸找来了个女子,以此来赶走另外一个女子?

  秦水连还大言不惭,“这叫以毒攻毒。”

  这小子人傻了吧!

  鬼刃还是不放心,“郡王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高傲。能让你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秦水连摊了摊手,“东亲王送来的美人,来头可不小。现在整个江阴以南就数东亲王势力最大兵力最强,这话不还大哥你告诉我的。无论用什么法子撵走,都是得罪人的活儿。但是女人嘛,脸皮薄,最容易知难而退了。”

  鬼刃似信非信。不过老实说他对女人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姑且就信了秦水连这个看起来像玩世祖的孩儿。

  回去禀告谡深,“郡王勿要担心。乾州荪家小姐的事,阿连处置的很好……”呃,大概吧。

  谡深却先显得忧心忡忡,“鬼刃,我怕还是要去一趟皇城。”

  “可是亥王召见了?”

  “倒是没有。”

  “那……郡王是去讨功劳的吧。也别忘了属下们啊。”

  谡深心里担心的是那个女孩儿,是自己亲手救下的女孩儿。

  她的身世来历过于神秘了。最令人觉得诡异的是,总有那么几段关于她的记忆,是重叠和不清不楚的。

  这几年中他一直在做梦,从未对人开口言说过的十分惊悚可怖的梦境。

  梦境中,他是亥王。正要领兵攻打北疆。

  所有人都劝他说,北疆荒漠之地,只有几个土藩王,井水不犯河水,不用为了攻打那种地方而劳民伤财,兴师动众。

  可是自己有一个念头却那么清晰。

  就是必须要摧毁一座地下的祭坛,那座祭坛在地面上看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北疆远古先人留下的祭祀之地。

  然而地底下却深藏延绵千百尺,埋葬着黑洞洞的一团看不清的东西……

  为了守护祭坛,有个少女却要被献祭。

  这本是北疆的习俗演化,与他亥朝帝王毫无瓜葛。

  但是偏偏他认得那个少女。

  这个少女就是从凶兽口中救下他的恩人。替他包扎伤口的人。

  她说过她想走出北疆去看看,去看看外面的疆土,去看看不同的人。而他答应了她,作为游历民间的九皇子,他答应了少女。

  因此登基为王的时候,他必须做到。他要将少女接入宫中,每天让她看不同的风景。

  而他派去接她的人却总是空手而回。少女是献祭的巫女,永世不能离开北疆……

  从梦中醒来他却总是感觉到悲伤,铺天盖地的无法遏制的悲伤,催得眼泪也要落下来,却无能为力。

  那个少女的面目一直是模糊的,直到有一次,他被夜火惊醒,半途醒来的瞬间少女的脸忽然变得清晰,清晰的恍如就在眼前……

  推开门,看着从自己府邸走出来的少女。

  那张脸莫名的重叠起来。

  “郡王。”

  “是……”

  “郡王不记得我了么?北疆柳将军府三小姐,柳千颜呢。”

  谡深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一眼就认了出来呵。

  她确实长大了,但眉眼间依然是他在皇城所见的那个小女孩。

  只是不知为何,刚才眼前一恍惚竟与梦境中的少女有几分相似。

  那梦境说来奇怪,似是认得又似不认得。

  果然被亥王吊死的不是她。心里的石头悄悄的落了地。

  原本想着也不会是她,不知哪里来的预感。

  可是心底里止不住的悲伤令他莫名其妙……

  默默后退一步,正撞到了从外头回来的秦水连。

  他是回府来拿东西的,拿完了好赶去皇城。

  以为荪小姐已经被秦水连打发走了,不料这小子根本还没开始实施计划。这就撞上了。

  秦水连心里也是一惊,翼郡王看着少女的眼神怎么像是认识的!?

  自己莫不是被坑骗了吧。

  他赶紧一步插在柳千颜身前,挡住翼郡王视线,“那个,郡王您怎么回来了?”然后拼命打着手势指了指里头,“荪小姐还在呢!”

  谡深已经没了心思管那位荪小姐。

  抬起手背拨了一下,拨开了秦水连。

  “怎么来的?”

  秦水连指了指自己?然后顺着谡深视线一回头,分明就不是在对他说话。

  可等柳千颜一开口,秦水连手心中的袖剑都漏出来了……

  她说,“郡王,这个人呢是奸细啊。”

  秦水连惊讶的转过身对着她。

  大家不是说好的,是友非敌!

  不是说好的,若是敌人早就要了他的命,留不到今天么。

  “不是……你这个丫头怎么满嘴胡言乱语……”扭头忙着就向谡深表忠心,“不是!郡王,我真的不是奸细啊!”

  谡深叹了口气,“本来倒是没有疑你。瞧你吓成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信了。”

  秦水连脑海里一百条借口飞驰而过,可翼郡王这人警醒,谎言编的不圆怕是瞒不过呢。

  还是在心里头再润色润色……

  谡深也未必真会信了她。

  除非……秦水连不怎么想考虑除非的事情!

  谡深却是看着柳千颜的,“跟我进来。”

  院子里头,水烟是荪府陪同荪小姐来的大丫头。

  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侍卫们摆放新买的物件。

  看着相山城里挺富庶的,怎么这个翼郡王如此不懂享受,整个一别苑跟人军营似的单调乏味!

  “这儿……这儿!放这儿呀。要挪去哪儿?”

  尖锐的声音戛然止住,瞧着一席戎装黑袍的男子阔步走来。

  “咦?是翼郡王呐……”

  可翼郡王身后却跟着那个来历不明,被秦水连硬塞过来的丫头!

  这丫头看着就不像什么省油的灯。

  “得赶紧告诉小姐去……”

  柳千颜随着谡深的步伐往里屋走。他走的不快,奈何步子大,她不得已几个凌跃才好跟上他。

  瞧着他背影,眼眶竟不由得湿了。

  这副身体十四岁以后全部前尘往事会一股脑的涌进来。

  受得住也得受,受不住也得受。

  这是作为巫女的宿命。

  他原本该是亥王之尊,天之骄子,挥斥方遒征战沙场。亥朝会在他的手中鼎盛,并延续多年。

  他是一个明君,不是一个坏人。却是为了她,屠尽整个北疆,让那片原本就荒芜之地更是染成一片血海……

  所以宁愿不要遇到,不再杀戮。

  谡深听不见背后的脚步声了,猛地一回头,她就在他身后咫尺的距离。

  脚底轻轻悬空,像是踏在无形的荷叶上。

  啊,差点忘记,这是个妖女呢。

  “三小姐为何而来?”

  听到他这么称呼她,柳千颜心底一触。

  却还是如实的回答他,“为了北疆。”

  “北疆怎么了?”

  “亥王要收复北疆。”

  “北疆本就是亥朝的疆域……”

  柳千颜蓦然伸出手,凌空而立,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

  谡深身子动了动想要退开,却无法挪动。

  他的眼前看到的是一片血海,遍地干枯的尸骸……

  而有一个黑铁铠甲的将士正在大杀四方,手握金戈铁枪,面目狰狞。看清将士的面目时,谡深倒抽一口寒气。那个人,赫然正是他。

  “这不可能……”他跟北疆之人无冤无仇,而那将士身上的杀气却滔天漫地。

  况且浠水郡都离北疆也是天南海北,就算谡渊要收复北疆也不该派他去。

  似梦似幻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语,“亥王,我本巫女,与你无缘。今生能遇亥王,是我做巫女以来最开心的事!只是,可惜我没有办法今生都陪伴亥王,待你来生,我再来寻你……一定要等着颜儿。”

  “若有来生,我便不做亥王了!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就做北疆荒土之上的一只獾,长伴你的脚下,可好?”

  “亥王又说笑了,獾长得多丑呀。”

  “獾丑,你不还救了那只獾么?”

  “再丑也是一条生灵。我施救可不仅仅只救亥王啊。”

  “你救我的时候,我可不是亥王,不过就是个皇子。”

  “我会看命!亥王信不信?我一眼看出,九皇子天赋异禀,他日定成王。”

  “哦。所以是早已洞察天机,才救的?”

  “那是当然……”

  可是他已搂住了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她的身体在颤抖,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也知道她在恐惧,不得已放慢了动作。

  她是北疆的天宿巫女,在氏族重重的包围之下长大。

  因为注定了命不长久,到了既定的时刻必须献祭性命,氏族的长者从不对她多言什么。

  她一路长大能看到的只有北疆的辽阔,北疆的旱无,北疆的牛羊,北疆的骏马。

  她不需要接触过多的人,之因注定了早逝。

  “不必害怕我,永远不必害怕我。”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如此温存,如此耐心。

  身为亥朝九皇子,得天独厚的天赋,自小游历四海八方的阅历,令他目空一切傲视群儒。

  可是在救下自己性命的少女面前,他必须谦卑而谨慎,若没有她,他早已是北疆之土上的一具骸骨。

  轻手轻脚褪去肩头衣衫,凝脂如玉的肌肤,光洁如丝的秀发娇憨垂落下来挡住了胸前,纵然高傲如亥王,依然怯住了。

  久久没有等到动静,她微微眯开眼睛,偷瞄他一眼,嗤的笑了。

  “为何亥王瞧着比我还害怕……”

  “我不是害怕。我哪有害怕?”不过是怕伤着她。

  有些经历只一次,便能刻入骨髓。

  这一刻,若是让他送了性命,也不会迟疑的。

  可是当她醒来,头一句话,却是,“亥王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

  “亥王的宫廷啊。”

  “你随我回去。我把整个亥王殿都给你……”

  她却摇了摇头。不是推拒,不是少女的矜持,不是欲拒还迎。

  而是明晃晃的,坚定的,不容动摇的拒绝。

  “我不会离开北疆的。”

  “为何!”他怒,不甘,心疼。

  “宿命啊……”

  “别跟我扯那些。在亥王面前,宿命算什么。”

  ……

  可是最终,她还是死在亥王眼前。

  “……是谡家留下的罪孽啊。”

  那一刻他便决定了再也不要做什么亥王,哪怕成为一个混世之主。

  然而轮回依旧无解,然而巫女还是一次一次必须为北疆而献祭。

  就算他杀到宫廷,逆天改命。亦或覆灭了整个北疆,轮回之势从未站在他的一边过。

  是为什么……

  谡深看着柳千颜的时候,她的手掌已经放了下来。

  他的眼中充满泪水,而她的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谡深啊,对不起!我也想……就此放过你。可是,一个人站在千鸟殿的高台之上,一个人坐在千辞宫的月光之下的时候,真的太冷清了呀。”

  所以哪怕知道仅有短短的数载,每次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到他的怀抱,每一次都……

  看着他什么都不记得,明明可以替他高兴,替他庆幸,自己却做不到啊。

  “巫女大人,你已经……你真的已经试过无数次了么?”

  “是。我试过了无数次。我独自,试过了无数次。”

  对她而言最悲哀的不过是每一次她在献祭前都必须亲自谱写好自己与他最初的际遇,遇见,在什么时候遇见,各自经历了什么,才可以错开这场悲剧。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在每一次记忆轮回慢慢涌入自己体内的时刻,都是她最痛苦而挣扎的时刻,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与他相聚更多时间的机会,无论将他推到多么远,最后还是会忍不住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见到?那么就意味着作为陪伴她而生的祭司影仆必须在她十四岁之前就杀死谡深,等她记起的一刻,便又是无解……

  “郡王在那儿——”

  高亢的声音响起,是水烟领着自家小姐找来了。

  说起这个驸马也是心头堵,怎么还有人躲的呢……?

  水烟一看柳千颜竟还一手抵在翼郡王胸前,微微佝偻着背,一副病西施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哈!死丫头,胆子还真大……”刚要喊小姐看,无意中瞥见了谡深的表情……

  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东亲王口中赞赏有佳的翼郡王么。怎么还哭了呢?还哭得咬牙切齿的,跟什么人深仇大恨似的?

  不由吓退了两步,“小、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让凡世之人看见自己的轮回,是天宿族的大忌。巫女是损耗天力太多,有些虚了才撑着谡深休息。

  但她背对着荪家小姐和丫鬟,她们没见着她灰白的脸色。

  以为是秦小哥招回来的入府丫头借机勾引郡王呢。

  水烟这般凌厉还真不是凭空而来的,是跟着主子有样学样,胆子慢慢被护出来的。翼郡王虽然也姓谡,但东亲王不也姓谡么,谁的身家背景也不弱于谁呀。

  荪小姐怒中含笑大步走上前去。

  水烟瞧着郡王脸色不好,可自家小姐泼辣惯了,没拦住……她有罪!

  “郡王赶我走的心未免也太明了吧?”怒气冲冲就往前赶,加上自小在家爱看闲书,看坏了一双眼睛,根本瞧不清翼郡王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人挺高的,还很挺拔。不知道说话声音动不动听。

  作为荪家七小姐她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什么都是东亲王这个姑父作主,姑父肯给安排亲事,自家父母都已经磕头谢恩了。

  这要是被赶回去了,自己脸面她倒是不在乎的,父母脸面遮一遮也能遮住。就怕姑父那儿不好交待。

  自己耽误了也就罢了,不能耽误了自家兄弟姐妹啊。

  她一手还没有拉住那来历不明的妮子衣袍的边儿呢,就见翼郡王身后佩剑利落而起,呼啦一下,破开在她眼前……

  “啊——?”

  “啊!小姐……”水烟奔了过来,惊慌失措按住了荪小姐手腕上的伤口。

  外头正在做着人生重大思考,是否要立刻跑路的秦小哥闻声好奇的探头进来。

  谡深一剑下去也意识到自己过了,可那迫切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柳千颜明显缓过了气,她缓缓侧过头看向荪小姐。

  走到她的身边委身低下,双手握住她受伤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荪小姐觉得不疼了,抽了抽鼻子低头一看,咿呀——它好了!?比见鬼还神奇!

  “郡王不是有意的。”

  谡深搂过柳千颜就将她推进了内屋。

  扶稳她坐下,慢慢抚着她的头顶,“不疼、不疼哈……”

  巫女救人疗伤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巨大的疼痛会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尤其是救起已经咽了气得躯体的时候,无异于让她亲自死一遍……

  “郡王还会像以前那样,用生人来喂我么?”

  “会!”

  谡深舔舐着嘴唇,“以后不要再叫我郡王。”

  “九哥?”

  “嗯。九哥。”

  “九哥会阻止亥王攻打北疆的吧?”

  “会。”甚至亥王之位,也该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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