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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缘文学 > 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祁景江隐 > 275 第二百七十四夜
 
第二百七十四夜

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谁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进了另一段回忆里,这片回忆非常混乱,好像是拼接成的,铺天盖地的恐惧充斥着整段回忆。

好像骨头里都生出了冰碴子,又像被独自抛在大火熊熊的荒野上,那种绝望的情绪黑暗一般蔓延,祁景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他都要怀疑这不是李团结的了——什么能让这个男人这么恐惧?

画面逐渐清晰,竹楼边弥漫着滚滚烟尘,看周围的环境,和上一次的时间相隔不远。

一个人匆匆忙忙的从地道里跑出来,正撞上回来的齐流木一众。

艾朵满面惊慌,看到齐流木就像看见了救星:“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

“刚才,刚才趁你们不在,阿空又怂恿寨民们和她一起出去...苏力青拦不住,他们已经跑出去了!”

齐流木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都跑了?”

“还有些留下来了,但...”

齐流木扭头就跑,艾朵喊道:“他们往牛角尖去了!”

牛角尖是一条蜿蜒到悬崖的小路,瞿清白还曾跌下去过,幸好被突然出现的花海子接住了。这帮人往那去,是因为悄悄听到了他们说饕餮在那出现过。

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李团结道:“你当真要去?”

齐流木道:“当然!”

李团结冲他身后问道:“你们呢?”

齐流木回头,才发现同伴们的表情并不明朗,甚至连陈山都紧皱着眉头。

“你们不去吗?”

片刻的沉默,吴翎推开人走了出来:“还去个屁!他们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不会干出这些事来,现在让老子豁出命救这群白眼狼,凭什么?”

齐流木道:“他们只是普通人,去了那里必死无疑...”

“那又关我什么事?”吴翎冷笑,“我只在乎自己人的命,只救值得我救的人,你愿意你自己去,反正我吴家的人不会当冤大头了。”

齐流木看了看其他人:“你们呢?”

江平道:“小齐,吴翎的话有道理,我们的人已经剩的不多了,如果人要去送死,谁也拦不住的。到时候损兵折将,替他们进了饕餮肚子的是我们。”

齐流木看了一圈,没人吭声,直到对上李团结深不见底的双眼,才恍然大悟。

在村民们闹事的那一天,这些人的心就已经散了,而散了的不止是他们,还有他的同伴们。

他咬了咬牙,转身要走,却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小齐!”

白锦瑟看着他,眼中的挣扎逐渐化作无奈:“...你这个傻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陪你去。”

陈山也叹了口气:“我也是。”

齐流木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把那句见外的道谢说出口。

“走吧!”

零零散散的人随他们冲向了牛角尖,吴翎原本抱臂背身气鼓鼓的站着,听到人都走了,回过头来,面上似有犹豫和挣扎,刚迈出一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

江平摇了摇头:“我们留在这。”

“可...”

“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如果他们全军覆没了,我们至少还能保存最后的一点力量。”江平的眼睛深不见底,“小齐太冲动,也太天真了。如果他能站在大局的角度想,就会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祁景眉头微皱,有股不舒服的感觉像蛇的皮肤一样凉丝丝的爬上了心头,他总觉得他好像从江平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边,齐流木一行人已经冲到了岔路口,但通往牛角尖的路上竟守着一群红眼猴头,凶恶的吱吱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双方很快扭打在了一起,陈山一双大刀左劈右砍,势如千均,但那红眼猴头身高两米,力大无穷,又敏捷无比,三五个将陈山团团围住,这个抱脖那个绊腿,被砍伤了又有猴子迅速补上,让陈山一时难以施展功夫,恼火不已。

白锦瑟道:“这猴子狡猾的很,他们特别擅长团体作战,几个猴子围着一个打,我们的人都被分开了,这样下去不行。”

她大喝一声:“都来我这里!”

他们的人手渐渐聚拢到了一起,白锦瑟说:“小齐,我们送你出去!”

齐流木点头:“拜托了!”

白锦瑟观望了一下,指挥众人:“都往东北角冲!”

陈山一马当先,一刀砍的为首的红眼猴头脑浆迸裂,没等旁边的猴子反应,又左冲右突的杀出了一个空隙,后面的人涌了上来,一堆人一起使劲,终于把猴子的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齐流木几人被胡乱推了出去。

陈山刚要跟上,一张硕大的猴脸就怼到了眼前,要不是他退的快,头已经被削掉半个了!

“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就见一片黑影小山般将他笼罩在了身下,一只巨猿一样的怪物发着嘶嘶的声音,威胁的捶打着地面。

隆——隆——隆——

它每捶打一下,脚下的地面就一阵颤动,简直像地震了一样!

有不少离得近的人承受不住这力道,纷纷倒在了地上,像在蹦床上一样颤抖着。

白锦瑟喊道:“这是这群红眼猴头的首领!我们出不去了,小齐,快走!我们挡住他!”

齐流木知道这不是磨叽的时候,不作犹豫,一条牛角尖被他跑成了百米冲刺。

眼看前面就是小路的尽头,饕餮的吼叫声若隐若现,他心急如焚,不速之客却又出现了。

李团结再次拦在了他前面。

他就那么站在那条狭窄的小路中间,仿佛故意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招人厌烦似的。在他背后,是牛角尖的万丈深渊。

“你到底要干什么?”齐流木无法理解,“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不是吗?你想看到我做出选择,我也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拦我?”

对于人心的掌控,他比他还强上许多。即使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还是没有出言提醒,只保持了一贯的旁观姿态,看着戏中人的挣扎与沉沦,无可避免的走向最终的结局。

但是有时,他又会出人意料的加入这出戏中,就像现在一样。

“我早就对你说,每个人都又自己的路,你又何必横加干涉?”

齐流木没心思听他讲这个,刚绕过去,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拖了回来,几乎磕上那高挺的鼻梁。

李团结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好像在研究什么看不透的生物,或者极为稀罕的玩意儿。

“你会失望的。”他低叹般轻语,“即使你救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得到感谢,你把他们从饕餮口中就出来,相当于夺走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会把你的善心在地上狠狠践踏,连同那些理想、气节、原则...都碾成靴底脏兮兮的泥。你会哭泣,会崩溃,会质问命运,会怀疑人性...齐流木,我几乎要不忍心了。”

“就在这里停下吧。”温热的手指轻轻划过脸颊,“我不想看见一个坏掉的你,那有点不好玩了。”

齐流木没想到拦下他的居然是这个理由。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这些吗?我和你之间,从来不是一场游戏,也许你那么觉得,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检验人性的游戏,现在你不想玩了。但是对我,没有任何停下来的理由。”

李团结道:“我也不行吗?”

他这句简直是答非所问,齐流木晃了晃神,目光从那张能迷乱人心的脸移到他身后,那里有很多很多人的性命。

他摇了摇头。

“我说了,你所依赖的,像空气和水一样支撑着走到现在的东西,都会...”

“那就这样!”

声调提高了,显示着主人的急切和怒气。齐流木从未这样尖锐过,一串话不由自主的跑出了嘴巴:“...如果我会失望,那就让我失望,如果我会怀疑,那就让我怀疑,如果我会崩溃,那就让我崩溃!我愿意为我的信仰付出代价,你不是也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吗?你喜欢看我挣扎,看我痛苦,这世上的一切,你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还要来管一个小小的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路注定和你的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让开!”

手腕上的力度蓦的加大,几乎能捏碎骨头,齐流木从未如此直面感受过这只凶兽的愤怒。

“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张俊美的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仿佛汇集了所有恶鬼阎罗相,在那滔天的愤怒中,却有一丝错觉般的受伤。齐流木还来不及捕捉,手上的力度忽然消失了,那男人后退一步,让出了道路。

他的笑容没有任何破绽,好像刚才的怒火只是假象:“那就让我们来打个赌吧。你的道义,到底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我拭目以待。如果你赢了,我就认同你的想法,看看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

齐流木来不及多说,一头扎进了悬崖。

寨民们跪在地上,祈祷了许久,迷雾遮掩的深渊中,终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浑厚粗哑的声音仿佛从地心里传来:“...是谁?”

阿空四肢趴伏在地,头也不敢抬:“禀告神明,是您虔诚的信徒们。我们来到这里,向您坦诚我们的错误,希望能获得你的原谅,再次得到您的庇护。如果有谁惹怒了您,我们愿意把他献出来...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她的声音激动的微微发抖。

饕餮巨大的身躯,仿佛盘踞的巨蟒一般支起了脖子,硕大的头探出悬崖,两只灯笼似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

“怎么只有这些人?”

阿空的身体伏的更低了:“神明恕罪!那些...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不听我的忠告,他们是可耻的背叛者,苟且在阴暗的密室里,企图逃过神明的惩罚...”

“哦。”饕餮若有所思的说。遇到食物的事情,他的脑子转总是很快。

“那密室在哪里?带我过去,等我对背叛者降下惩罚后,自然会原谅你们。”

齐流木为竹楼下的密室布了法阵,这么多天来,竟然瞒过了他饕餮的眼睛。等到先把那群人吃了,再来享用这些...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上的村民,嘴角的涎水滴滴答答的垂在悬崖下。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懂。不然也不会养这群人养了几代还没有享用,整个大理国,不过是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盘中餐。

他等了这么久,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阿空欣喜若狂,连连磕头:“感谢神明!感谢神明!我这就带您过去!”

她身边的村民也磕头如捣蒜,激动的泪水从他们的脸上流下,不停的感谢神明的慈悲。

饕餮看着他们的丑态,眼神已经有点放空了。

好饿...自从上次被迫吐出那么多食物之后,他感觉自己元气大伤,虽然也如以前一样随时会感到饥饿,但现在的饥饿格外难以忍受。即使是之前觉得肉质肥美的红腰子,也再难入眼,即使是向往非常的金鸾鸟,也不如眼前活生生的人。

也许,只吃一个的话...

一个虔诚的跪在地上的村民,忽然嗅到了一股温热、腥臭的鼻息。

“快起来!”

忽然,他被一只手猛的拽了起来,那清秀的年轻人急的脸都皱起来了:“他要吃你,还不快走!”

他呆呆的抬起头,只见那每次在登天节的游行中,远远一瞥都惊为天人的神明,现在顶着一张怪物般的脸和血盆大口,打结的皮毛上黏着凝固的血块,那一排排尖利的牙齿,一直长到了肚子里。他甚至好像看到了几条没嚼碎的残肢。

“...神明?”

他听不到自己的呢喃。

自从上次食物被抢后,饕餮就非常敏感,格外护食。齐流木此举,无异于踩在了地雷上。他一声怒吼,一巴掌就拍了下来!

“走啊!”

那村民被齐流木甩开,眼睁睁的看着身前的地面陷进去一个大坑,终于明白了过来,屁滚尿流的爬走了:“怪物,怪物啊!!”

阿空还在努力维持秩序:“不要怕,不要怕!是这个人激怒了神明,神明说好了会原谅我们,不会错的!”

她仰望着饕餮可怖的兽形,眼中满是痴迷和崇拜。

但饕餮已经失去了理智。齐流木的到来是太大的变数,它已经等不及去找剩下的人了,吃到肚子里的才踏实,秉承着这个想法,它终于甩开了腮帮子。

齐流木努力阻拦,但还是一个又一个人进了那张大嘴,在尖牙利齿中被搅成肉泥。

他对着像鹌鹑一样挤在一起发抖的村民喊:“你们还看不明白吗?它不会放过你们的,什么原谅,什么宽恕,都是骗人的,它只是想吃更多的人!快跑啊!”

也许是同伴的血终于浇醒了他们,越来越多的人在齐流木的嘶喊声中被组织了起来,纷纷向牛角尖逃去。

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战胜了虚无的信仰。

饕餮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它把巨大的爪子搭上了悬崖,眼看就要爬上来,脑袋却顶到了什么东西。

一张巨大的,金色的网罩在了整个悬崖的上方,黄色的符咒飘在空中,发出了万丈光芒。

饕餮几乎要被这光芒刺伤了,它不敢置信的看向齐流木,那人伸出来的手上袖子已经碎成了破布,手臂上青筋暴露,以一人之力,支撑着一个几乎笼罩了整个悬崖的阵法。

“你...怎么会这么强?”它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不可能,一个人类,即使在妖兽时代,也绝对达不到这个程度...你做了什么?”

齐流木说不出话来,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襟里。

眼看村民都要逃走,饕餮一头撞在了那金闪闪的大网上,裂痕只出现了一瞬,又迅速被补上了。

哐!哐!哐!

它用可以撼动山海的力量,不停撞击着那坚固的阵法,每撞一次,齐流木就颤抖一下,裂纹越来越大,修补的时间却越来越慢。

“没用的!”饕餮怒吼道,“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人类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你用的次数越多,被反噬的就越厉害!”

就像撞钟一样,齐流木就是被困在钟里的人,虽然没有直接撞在他身上,但那声音也足以震的人肝胆俱裂。

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眼前已经开始花了,双腿抖的像风中残烛,要看看,看看那些村民都逃走了没有...

忽然,一股大力袭来,毫无防备之下,他被撞倒在了地上,耳边一阵嗡鸣,有温热的东西淌了下来。

阵法不攻自破。

撞倒他的女人挥舞着双手:“神明,看看我,看看我吧!我没有逃走,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啊!!”

“阿空...”齐流木七窍流血,看着那狂热的背影,染血的眼眶有些空洞,有些绝望的震惊。

“神明,我帮您把他打倒了,请您垂怜...让我跟随您,让我服侍您吧!”

连饕餮都没有想到有这一出。

它动了动庞大的身躯,感觉松快了不少,目光中的贪婪却更重了些:“好...好,我这就奖励你...”

奖励你和我融为一体!

巨大的嘴巴张开了,冲着期待着望着它的阿空落了下来,仿佛千万把落下的断头刀,眼看就要将她削成肉泥!

嘭!

两排牙齿震的颌骨发麻,它又咬空了。

齐流木几乎是爬着把阿空拖开了,身后传来一声声呼唤,是陈山和白锦瑟终于冲破了红眼猴头的包围,来接应了。

“小齐,你怎么样——”

“把她带走...”齐流木将阿空往跑过来的援兵那里推,“这下你总该明白,它只想吃了你...”

但阿空一把挥开了他,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并不很响亮,却比刚才地震般的打斗还震撼人心。

齐流木呆住了。

那张美丽的脸扭曲了起来,满是怨毒:“为什么要拉我!神明想与我融为一体,这不是至高无上的奖励吗?从此我会流淌在它每一寸血肉里,我将时时刻刻与神明同在!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让我的灵魂得不到救赎?你毁了这一切,你这该死的外族人!”

一个恶魔般的声音从深渊里传来,饕餮被接二连三的夺食逼红了眼:“又是你,又是你...”

“既然你不让我吃他们,那就用你自己代替吧!”

在那一刻,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无论旁边的阿空,还是跑过来的陈山和白锦瑟,又或是呆立着的齐流木。

陈山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他的战友,那个像所有人的定心丸一样的齐流木,就在他的眼前,被吞进了那张绞肉机一样的大嘴里。

只要进了那张嘴,无数刀尖般的利齿瞬间就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搅成一团腥臭的肉泥,没有任何活着的机会。

“小齐!!!!”

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悬崖上,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李团结睁开了眼睛,心神忽然被牵动了一下,极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猛的回头,向牛角尖的方向望去。

“小齐...小齐...”白锦瑟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过往并肩战斗的岁月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这一刻的痛就格外明显。

“为什么...为什么您选择了他,没有选择我?”

一个失落的声音响起,阿空再次张开了双臂:“神明,选择我吧,选择我,来吃我啊,我心甘情愿!”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脸颊上的泪珠看起来格外圣洁。

但是饕餮没有任何反应。

吞下齐流木后,它好像被什么东西铬了一下,露出了不太舒服的表情。

白锦瑟双手揪住阿空的衣领,眼睛通红,像被激怒了的母狮一样怒吼:“你这个女人..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嘭!!!!!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没人看得清那个黑影是怎样出现的,刚才还在的饕餮忽然消失在了原地,痛苦的兽吼回荡在山野中,震落了一浪接一浪的树叶!

陈山跑到悬崖边,这才看清,一只黑金色的野兽压在了饕餮的身上,巨大的爪子死死按着它的喉咙,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一定是极为可怕的,因为连饕餮的兽脸都扭曲了。

“吐出来。”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每说一字,力道就加重一分,饕餮痛苦挣扎着,大张的血盆大口里什么也没有。

李团结忽然放开了它。

它张开了翅膀,掀起来的罡风将陈山掀翻了五六米,再抬头,那野兽已经飞到了高高的空中,然后——

猛的俯冲了下来!

饕餮见事不妙,赶紧一个翻身,但李团结居然计算出了它翻身的距离,那庞大的野兽如鹰隼一般迅猛,天空中甚至留下了残影,只听嘭的一声,饕餮再次消失了...

崖底出现了一个数十米的深坑,旁边的峭壁碎干粮似的掉着渣滓,山体滑坡一样快速变矮,陈山不得不拽着白锦瑟跑出去十几米远,才没被那碎石卷入悬崖下。

“吼——吼——吼——”

痛苦的兽吼一声接一声,没谁受得了穷奇这一砸,饕餮只感觉自己的肚子迅速瘪了下去,里面的肠肚稀泥一样从被爪子撕开的缝隙里流了出来,痛的它几乎发疯。

“穷奇!!!”

但那黑金色的野兽看起来比它还疯狂,鼻子可怖的皱起,犬牙也呲了出来,金色瞳孔紧缩成了两条细缝:

“我说,吐出来!!!!”

从来没人听过如此可怖的吼声,但祁景感受到的那股恐惧却几乎攀至巅峰。

好怕。

真的好怕。

为什么?

好怕。

“我吐不出来,吐不出来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卡在了嗓子里,从吞下那个人开始就格外不舒服的感觉不停发酵,它感觉自己消化不良了。

李团结好像微微愣了一下,饕餮趁机从那爪子下滚了出来,一口咬在了它的侧腹。

虽然被砸的肠穿肚烂,那噎人的感觉却退去了一些,要命的饥饿更加强烈了,即使是凶兽的肉,它也照吃不误:“你害我的吃的又没了,我要吃了你,吃了你!”

它疯狂的在穷奇身上撕咬,两只野兽滚成一团,几乎要把周边夷为平地。

陈山抹了把脸上的灰,从躲藏的地方向外看:“果然,不太对劲...”

“怎么了?”白锦瑟还沉浸在齐流木的死中,声音非常低落。

“你看,四凶之中,穷奇和梼杌的战力本来是最强的,但现在饕餮反而占了上风,穷奇伤得要重多了...”

下一秒,饕餮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穷奇的背上,只听一阵令人牙碜的咔嚓嚓声,那黑色野兽的半边身子忽然一软,半倒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汇成了小溪,热气腾腾的从伤口处涌出,雪白的骨碴支出了皮毛,陈山这才明白,刚才那是筋断骨折的声音,饕餮竟然一口咬断了穷奇的脊椎!

这下完了...

李团结根本没看自己的伤口,只用那双冰冷的兽瞳看着大快朵颐的饕餮,忽然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梼杌?”

饕餮咀嚼的动作一僵:“...没有。”

“说起来,上一次金鸾之战后,这家伙就躲起来养伤了,我想他应该去温暖湿润的南方了,不过这么久都没找到...”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不会是...被你吃了吧?”

肉块从饕餮的口中掉了下来,还有什么可问的,这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了。

李团结忽然大笑了出来。

他的兽瞳里闪烁着狂乱的情绪,惊讶,意外,赞赏,仇恨,可笑...他笑得不能自抑:“...没想到啊,我是真的没想到,太有趣了,你?你吃了梼杌?你这个最没用的废物,居然吃了梼杌!哈哈哈哈...”

饕餮被它笑的有些羞恼,它的眼神不断闪躲,终于吼道:“没错!就是我吃了它,怎么样?谁让你把它伤的那么重...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不怪我!你不是也把混沌弄死了吗?”

“是啊。”李团结止住了笑,“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我从来没有这样看得起你过,你做成了一件大事啊。”

饕餮昂了昂头:“也许以前我确实是四凶中最弱的一个,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梼杌的力量被我吸收了,连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也许吧。怎么,你也想吃了我吗?”

饕餮看着那熟悉的,令以前的它总是心存畏惧的凶兽,就那样虚弱的趴在地上,它的口水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分泌了。

同类的肉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美妙到它吃过一次,就已经上瘾了。

“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啊。”好像那断裂的骨头和滚烫的鲜血不存在一样,李团结站了起来,一步接一步,主动靠近了饕餮。

“战败了要跪在我脚下求饶的东西,不会真的想着要吃了我吧?”

饕餮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童年阴影再次出现在了它的脑海中。

“我,我已经不一样了!”

李团结停了下来。

好像打了个急转弯,他认可般点了点头:“确实。我现在很虚弱,你也强了许多,只要你想,完全有可能把我也吃掉。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饕餮呆住了。

“你说什么?”

李团结微笑了起来,温顺的趴了下来:“吃了我吧,神明大人。”

即使是相处了多年,饕餮这种不会什么弯弯绕绕满脑子只有吃的的凶兽,还是经常无法理解他的同类。

穷奇的狡猾和凶猛,从小到大没让他少吃苦头,那种喜怒无常的个性,也总是让它无法预测。

刚才还愤怒的要将他开肠破肚,现在却摆出一副放弃抵抗的姿态。

不对,这里一定有诈。

但那凶兽已经闭上了眼睛,完全放松的,将头颅枕在了爪子上。

...也许,他是真的没力气了?

饕餮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当它快要能咬到香喷喷的肉的时候,李团结忽然撩起眼皮,看了它一眼。

这一眼漏出了点讽刺的意味,好像满足的看着猎物傻兮兮的步入了自己的陷阱,很快又阖上了。

...果然还是不对!

它一个激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想都没想,几步跳上悬崖,很快消失在了山林里。

李团结没有动。

许久,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山林里出来,互相搀扶着走到崖边,陈山和白锦瑟瑟顺着崩塌的山体滑了下来。

“李团结同志...”

他们不知如何开口,齐流木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应该也是最深的,但现在这张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他们有些犹豫。

是伤心过度了吗?

战斗惊动了竹楼处的吴翎和江平,他们匆匆赶来,却只见一片汪洋般的血泊。

吴翎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话都说不利索了:“...不可能,齐流木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那么固执,那么死心眼,他还没完成他的大道呢...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但眼前的一切,都在赤裸裸的揭示着他的同伴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如果我能来帮他,如果...”

他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江平也面色沉郁,他拍着吴翎的背:“这不怪你,也是我...唉...”

也许是被这悲伤的氛围感染,也许是刚才恐怖的经历终于点醒了他们,村民们面面相觑,终于感到了迟来的愧疚和悔过。他们纷纷走下了山,来到了那腥臭的血泊前,来到了抱头痛哭的人们身边,来到了李团结的脚下。

为首的老人颤抖着竹竿似的双腿,跪下了。幸存的村民们也跟着跪了一片。

“对不起...”

白锦瑟几乎要冲上去打人:“人已经死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嘴巴都说干了,你们还是不明白,非要用别人的命来换,非要让别人的血流尽了,才知道后悔!可是小齐再也回不来了...”

老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姑娘啊,不用你说,我都想打我这张老脸两耳光啊...我是老糊涂了,一开始就被你们救了,没遭什么罪。信了几辈子的神,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怪物,我非要亲眼去看看不可,这一去,就搭上了这么多条命,我后悔啊...”

眼泪从浑浊的眼中流出,爬过纵横沟壑的脸庞,他是真的在后悔,真的回过味来了。

“我带这帮不明事理的村民们,给你们磕头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砰砰的磕头生不绝于耳,汉语的傈西语的道歉声参杂在一起,悔过的泪水像洪流一样淹没了山谷,呜咽的声音听的人心都拧了起来。白锦瑟也哭了,不知是因为这迟来的醒悟,还是因为这醒悟付出的血的代价。

“他赢了啊。”

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来,李团结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这场闹剧,这些幡然悔悟的村民们。

白锦瑟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那凶兽站了起来,他冰冷的瞳孔始终盯着那个方向。

她和陈山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

他们看到小齐因为这群人而死,已经愤怒的想打人了,那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兽,又会做什么?

“不行!”

她一个箭步,拦在了李团结前面:“我们知道你很愤怒,但千万,千万不要杀了他们,这些都是小齐用命保下来的人,你杀了他们,他会死不瞑目的!”

陈山也急急的劝:“李团结同志,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一下——”

但李团结还是走到了村民中间。

被这庞大的兽躯吓的瘫软在地,这群人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要他想,即使是这样糟糕的状态,也没人能拦得住他的大肆屠杀。

吓坏了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喝:“等一等!”

刚才的老人爬了过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我们不是故意的,但小齐同志是为了保护我们死的...如果您非要杀人才能解气,杀了我吧!我这把岁数,也没什么好活的了...求求您放过其他的人吧。”

他闭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跪伏在地,等待着最后的判决。人们默默的哭着,但谁也不敢开口。

白锦瑟和陈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怎么做?

......

“起来吧。”李团结堪称和煦的说,“我不会怪你们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是狂喜的感谢,村民们拥抱在一起,甚至比刚才还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陈山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你真的放过他们了?”

李团结看了他一眼:“没错。”

“可...为什么?”

李团结挑眉:“你不乐意?”

“不不不,”陈山大力摇头,迟疑了一下,“可以我对你的了解,好像并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类型。”

李团结哦了一声,看向不知远方的哪一点:“其实,我和他打了一个赌。如果他能将他的道义坚持到最后,我就认同他的想法。事实证明,他赢了。既然他用命换来了胜利,我怎么能耍赖呢?”

陈山听不太懂他的话,他只想确认一件事:“所以,你不会伤害这些村民了?”

“是啊。”李团结转过头来,微微笑了,“我不会。”

它拖着残缺的身体,和一条长长的血迹,慢慢走远了。

陈山看着它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齐流木居然真的用行动感化了这只凶兽。他又佩服,又感伤,长长的呼出了口气,眼眶红了。

小齐,你真是好样的。

他身边的白锦瑟,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团结的表现很平静,平静的有点怪异了。就算刚才那个疯了一般与饕餮撕咬的野兽是她的错觉,平日的亲密与维护也做不得假。女人的心思更细腻些,从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那样矛盾,又那样和谐,彼此仿佛独一无二。联想穷奇睚眦必报的性格,就更觉得迷幻。

...他真的会就此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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