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芙妮喝完了可乐，把杯子放到桌上。她至今没有问过他关于哥哥死亡的问题，或者表现出公西秀是否不在乎同样对他和善的赫利尔斯的生命，哪怕如今他出现在庄园地面之上，有的家臣对他视而不见，达芙妮的态度也依旧有礼。
“昨晚没有狼人离开庄园，传出的消息说攻击巴托利家族成员的狼人，由家族吸血鬼带队，今早已经对每个吸血鬼家臣进行排查。”
巴托利家族的确没有表示强烈谴责，也没有呼应似的说会报复，超自然界的新闻进行了播报，没有媒体说巴托利家族成员情况如何，说的是“当时在哈罗盖特住处的四位巴托利家族核心成员遭到攻击”，并公布了一张被杀死的狼人的照片，身体呈撕裂状，此新闻今早一出就列入了小孩禁止观看的范畴，而死去狼人的头部，有明显的标准的“S”字样。
现在还很早，达芙妮还在等新闻后续。
“你能看到什么吗？”达芙妮问公西秀。她可不至于自家佣兵有偷袭巴托利家族还为对方惋担心，令她紧张的是自家佣兵擅自行动。
在斯尼德克尔家族，只要不按照安排进行敌对打击，都被视为背叛，若放在去年，即使维克特·林奈特以绑架克蕾曼丝·奥尔德里奇来抓捕转世灵童是为了上交给家族，家族也会重罚轻赏。
当然，只是举个例子，不会真的有别的选择。
维克特所谓得到了鶗鴃派的青睐，有了离开斯尼德克尔家族的希望，源头却只是另一群想投靠鶗鴃派的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鶗鴃派成员，不过此行为让维克特的叛离由构想变成现实。
当得知盖尔一行人联合李山泽在纽约解决了由凯斯·格拉斯带领的剩下叛党时，达芙妮深刻为凯斯等人的一往无前感到惋惜。凯斯小队一直都留在美国，他们负责家族在美国血龙计划方面的事务，和诺兰负责的方面没有关系，有着名义上的少爷和家臣关系，所以他们不听命于诺兰，诺兰也没有权力向他们下达为自己所什么事的命令。
达芙妮曾见过其中几个人，他们回家族接受新安排。是看上去怡然自得不会太优秀也不会太差的家族佣兵，不过背叛这种事，提前看出来就很失败了，他们聪明在比维克特更会伪装自己的野心，优势则在平时距离家族远。
盖尔和瓦塞尔去解决凯斯时，担心了一件事——他们不确定，当时的凯斯是否真的接触到了鶗鴃派。如果有了鶗鴃派的支持，难度直线上升，毕竟相比于摆在台面上的血龙和皇世的对抗，鶗鴃派就像不知何时会发出鱼雷的潜艇。
达芙妮的担心则很快化为乌有，凯斯没有绑架诺兰作为什么要挟斯尼德克尔家族的条件，他们完全绕过了诺兰去做自己的事。有人看赫利尔斯是单纯的没有思想力的人，看诺兰是聪明却勇敢，但在凯斯他们心中，赫利尔斯却是黑暗学习，诺兰才是亮堂的世界里成长的单纯小孩。达芙妮也肯定，诺兰也是她接触到的年轻人中，最顺风顺水且自由的一个。
达芙妮深刻觉得这次是有人冒充了自家佣兵，冒充伪装在战争中很常见。死去的狼人是人类形态，根据死亡特征就可以辨别是天生狼人还是后期转变，达芙妮并不认识这名狼人，也暂时不可以下定论。家族佣兵太多，她不可能全部认识，反正从来没有想过走亲民的，能把各位名字对上号顺带有人性关怀的路线。
问艾尔......艾尔好不到哪儿去，她经常去图书馆和中央控制室，因为对稀有物种的好奇，软磨硬泡得到了可以巡视地下监狱的资格。有空了就去看看新抓来的仅有一例的囚犯，再给她点时间学习专业知识，再给一点权限，艾尔可能把他们给解剖做研究了。
艾尔曾有段时间在凤栖山上进修，山上有中国孙氏捐献的鲛人标本，艾尔还和标本有过合照，她的理想之一就是和各种遗体合照，骷髅也好保存完好的就更合意，所以毫无悬念的去过意大利庞贝。
她只用一个推特账号，知名的从不露脸旅游推主。
狼人在斯尼德克尔庄园不算稀有物种，艾尔的视线不会过多放在他们身上。
可是问公西秀，他没有开什么“天眼”技能，他所做的预测都来自天赋异禀的直觉。对于预测结果想问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便会回答如果泄露天机，事实就不会按照预测来发展了，可能偏离到一个更为意想不到的境地——严重甚至惨烈。
“如果我能再接触一个亲历了昨夜那场战役的东西，物体也好，人更好，我可以看出来。”
很显然，现在达芙妮提供不了，她在派家臣叫公西秀的时候，要家臣给公西秀看了狼人遗体的照片，那是第一样。
想到公西秀可能是见过赫利尔斯又见过李山泽，才推出命运，达芙妮姑且形容这是“两点确定一条直线”的预测原理。
三人陷入了沉默。
艾尔表现出期待的神色，好玩的一下子仰头靠在靠背上一会儿猛地抬头看公西秀，自导自演充满戏剧效果，然后又拿一块薯片，仰头放在鼻子上，慢慢立起头部看不用手能不能吃到薯片。
达芙妮习惯了艾尔并不在乎旁人眼光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的各种举动，所以不看艾尔，她似乎还在酝酿什么问题，公西秀则慢悠悠的喝着茶，又看不出多悠闲的神色。
“乌邦寺庄园突袭。”达芙妮想到了一个问题，“巴托利家族的人防备齐全......”达芙妮的这个问题显然没有准备充分。展开乌邦寺庄园突袭的小组是孙家安排的，达芙妮之前只关注转世灵童的问题，连血龙计划里的五大家族两大社团分布在哪儿都没记清楚，所以在盖尔接手灵童事务，诺兰也加进学习的情况下，达芙妮看上去还只像一个“感兴趣，并会担心的打听情况”的角色。
“算了。”她说。
“是霍亨索伦家族，投向了皇世计划。”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也是艾尔做答，她嚼着薯片，口齿清楚不受影响。她继续说：“德国霍亨索伦家族本与两方无关，但和孙家以及谛青山都有合作，自身还是秘约联盟成员。这两家去年就产生了很大的矛盾，难说谁对谁错，今年矛盾升级，霍亨索伦家族在逐渐撤走安排在中国的人员。据悉，乌邦寺庄园突袭发生时，最后一名撤回德国的工作人员尚在飞机上。突袭失败后，家长康拉德就宣布了家族加入皇世计划，莫嘉娜，和李山泽一样参加了摩诺马克舞会的吸血鬼就宣布成为家族代表。”
达芙妮盯着艾尔若有所思，然后看向茶座，点了点头。“不过，莫嘉娜是？”
“生于一九七四年，死于一九九五年，”艾尔突然笑了一下，“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害怕容颜老去，美丽不在，所以转化成了吸血鬼，世族转隐族。”
“听上去倒是和你志同道合。”达芙妮说。
这时一名家臣走进温室，说哈罗盖特巴托利住宅受狼人攻击的情况有了新消息。他没有明说，把平板电脑递给了达芙妮。
达芙妮迅速的看过，看了一眼公西秀，公西秀在家族中负责的事务没有一个定型，什么都可以问他，可以问时局——哪怕他不出门，却能从全新角度感受世界，可以问命运，但他很少直接说提问人的命运，而会从相关人物身上提示。不过最多的，是问他历史。
达芙妮把平板电脑举起来，页面上有一张照片，是损坏的衣料，她总结刚才得到的消息，“领队吸血鬼被突然从地底冒出的怪物杀死后，身体就腐烂了，巴托利家族没公布名字，怕是哈罗盖特的那几个人也不认识，但是留下来的衣服上绣的名字是：瓦塞尔。”
“瓦塞尔？”艾尔坐起来，以震惊的表情......拿了一块曲奇饼干，放到嘴边，想起什么似的说：“他前不久和盖尔去了中国，现在不是在纽约诺兰的身边吗？我和诺兰视频通话的时候，瓦塞尔还来打过招呼，就在前天晚上。”
公西秀看着屏幕：“我可能......我尚不能做出肯定的预测。”
达芙妮明白了，公西秀看到了照片，就是亲历战役的东西。
艾尔的重点放在怪物上，“什么怪物？稀有吗？新物种吗？科学家研究出来的？”他们都能称为怪物，其概念和普通人类观念中的就不一样了。
“这个，对方说的是巴托利家族成员召唤了一支怪物军队，但目前还没有更新的消息。”家臣说。
他的对方指的是超自然界的媒体，今早巴托利家族遭到袭击已经成了超自然界的新闻，皇世计划有媒体报道，中国李氏主导的媒体也紧跟上覆盖到了有血龙计划几大势力的区域。
一开始皇世计划方的媒体猜测是斯尼德克尔家族派遣，毕竟狼人的家族佣兵特征明显，有人在疑惑斯尼德克尔家族看上去不够有价值的突袭计划有何用意，阿奎那以为对方是抢夺家族资料的，可能真有这个原因。也有人疑惑，如果认为这个突袭没价值，会不会只是有谁借用了斯尼德克尔家族的名义，比如计划中的其他几家，像袭击巴托利家族核心成员这种事，是应该先开会的。
而且，除了那几个有着“S”标记的狼人，其余的狼人看上去并没有接受训练，而是用着很野蛮原始的攻击技能。斯尼德克尔家族的狼人有一个很突出的特征，就是善用各种兵器，在不明确也该猜测巴托利方有武器的情况下，狼人们为什么赤手空拳的去了？
“现在说起召唤军队，我想起去年那群从天而降的羽人。”艾尔说，“这次呢？突然召唤？从地底出来？”
艾尔随口一说，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真的猜对了。
其余几人并没有说话，他们现在得到的消息依然模糊，什么怪物和军队，多讨论也可能是无用功。
“好吧，坐等前线消息。”艾尔挥了一下手，靠到座位上等待公西秀的刚才所说的预测。
“芳草死。”公西秀看着达芙妮说，他说完，站了起来。
“好。”公西秀回答的是中文，达芙妮立刻就写在了手机便签上。
达芙妮不强求公西秀说出多严肃的答案，艾尔抬头看着公西秀，她听懂了那三个中文字，但仅此而已。
公西秀离开了，那三个字就像是什么锦囊妙计，无需多言，不过看他的神色，达芙妮觉得是他非常忠实自己预测的不肯定性。
公西秀也放心的和达芙妮说预测，不必担心责任问题，因为都知道目前达芙妮在这项事务上还没有什么权力。
艾尔把目光从公西秀的背影上收回，“做妖精才更好呢，还能掌控外貌的年龄形态。”
“别想了，绝大多数是要修炼的。”
“妖精可真喜欢修炼成人形，说是因为都是按照人类的方式修炼的，我在凤栖山上见过天生的妖精和自行修炼的，说实话，还是修炼出来的更厉害，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妖和仙有什么明确的界限。”艾尔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手机屏幕和背面，抛到上方又接住。
这时她们透过温室的玻璃看见有几辆车开进了庄园，车停在庭院喷泉旁，每辆车都走下几个人，然后司机再去停车场。艾尔站了起来，径直往最靠近喷泉的门走去，然后大幅度的挥舞手臂，接着又走回来。
“怎么了？”达芙妮甚至没有起身，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些人的样子。
“阿多尼斯社团有人来了。”艾尔坐回座位，“我看见了我爸爸。”
“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他们直接去主楼了，噢，我爸居然没看见我，我这么大一个亲生女儿站在这儿呢。”
“你爸要来你居然不知道？”
“嗯......”艾尔仰头，看着玻璃天顶上的装饰物，有彩色玻璃构造的星夜图，“我爸爸前几天好像和我说了，我给忘了......”
“你现在去找你爸吗？”达芙妮站起身，说：“走，我也去和你爸打个招呼。”
“不了，”艾尔两手揪住达芙妮的袖子，“还没到饭点呢。”
绿植，潺潺流水，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忽略僵硬的姿态和玻璃容器，真能以假乱真，艾尔摸出了一个松子造型的小音箱放音乐，她喜欢各种有趣可爱的小收藏，价格高低与否不在意，才不绝了买了便宜的东西还会被人鄙夷。
其实不是什么悠闲时光，达芙妮和艾尔属于不会太把心中的负面情绪展示在脸上的人，倒是达芙妮有时表现出恶毒阴冷，艾尔就会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想着这么多年的“爱的感化”还不能百分之百的至于达芙妮的童年创伤，不过不强求完美，艾尔希望达芙妮成长为三观端正因为处事有底线和标准的人，哪怕这是一个很身不由己的世界。
达芙妮之前因为李山泽的一些行为觉得两方和解有望时，艾尔一直都支持达芙妮，虽然看上去，她白受作为阿多尼斯成员父母这么多年的熏陶了，但因为在凤栖山上进修，莫名对有着抗衡地位的谛青山及其弟子有些敬畏。
至于快乐等情绪，达芙妮会隐忍，艾尔就有些夸张，艾尔小时候还有理想是成为话剧演员。现在这两人也不皱眉，却心中都担心着那些攻击巴托利成员的狼人是谁，艾尔更好奇那个“怪物军队”。
对这支军队的报道颇少，而且哈罗盖特离利兹很近，现在家族还没有什么消息，只能就是哈罗盖特那边后续处理得好。甚至于，艾尔不确定，现在接收到的消息是不是对方的误导。
达芙妮在看手机，艾尔说：“今天也不问，以前也不问，以后也不问公西秀为什么不劝阻赫利尔斯去找李山泽吗？”
她突然脱离了没心没肺的状态，连语气也沉重表情也凝重起来。
“大概是以东方的含蓄风格劝说吧。如果不明说，赫利尔斯才不会解读深意呢，有点搞笑的......被爱情冲昏头脑。我觉得是这样的，即使他们的爱情之前比较甜，但是属于甘泉的甜，不会让人觉得腻味甚至恶心。”达芙妮在那次宴会上才和柯莱蒂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在利兹，她已经默默观察过她多次。学校教学楼的人群里，炸鱼薯条店的斜对面，甚至还有李山泽独自走回公寓楼下的路程里，并不是达芙妮接受的忍者教育能避开李山泽的灵敏，因为就算她其实是和李山泽迎面走过，也只是戴着眼镜有很多雀斑的红发小女孩。
连赫利尔斯都未曾发觉。
达芙妮说：“他去找李山泽之前，和我见过面，他说要去市区参加朋友聚会，去见那个女孩子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呢。”达芙妮看着艾尔的表情，但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立马别开眼。
“我需要自己去问吗？”艾尔说。
“我刚才说的就是答案，要从当事人身上找答案对吗？”达芙妮看着对面松鼠的标本，五个多月过去了，似乎没有人能避开赫利尔斯的死亡。她不再看艾尔，好像是不敢看艾尔脸上流露出的难过。
或者比难过更深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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