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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缘文学 > 李山泽乔犀 > 第61章 遗愿
 
英国利兹。

月已中天,又是清辉均匀的洒在地上。达芙妮站在窗前,房间正对着花园大门口,可以看见新的喷泉,新的泳池,还有对面如化不开的浓雾的树林。

真是光看都觉得凉意袭来。

她最近睡得不太好,不是难以入眠就是像今天一样没有理由的在半夜醒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好的呢?家里死了太多人的时候,又或者就是赫利尔斯去世之后。

尸体发现得不算晚,能把坐姿调整为平躺的睡姿,刀还扎在胸口和腹部,失去生机的哥哥的眼睛却很难闭上,就像凝结成冰,他的视线寻到尽头也空无一物。

再好的家臣再优秀的医生,也敌不过死神,即使送上一条灵魂,他的身体也不能接纳。

爸爸妈妈回到了庄园,已经睡下了,扮演威廉的演员已经被杀,扮演玛丽的演员依然坚守岗位,甚至担任起面试下一个“威廉演员”的工作。

葬礼上的父母是演员,真正的家长夫妇却坐在远处的车里,棺材里的不是赫利尔斯,只是用他的一些物件拼装出来的姓“亨特”的年轻人,庄园之战里死去的家臣早被收殓了,没有想过用一具现成的尸体来代替。家族为真正姓“斯尼德克尔”的年轻人另外举办了葬礼,封进了家族墓园。

达芙妮把窗帘关好,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的侍女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在家里到处走走,只要别走出了庄园的范围就行。这个侍女是人类,负责达芙妮就寝起床沐浴等等事宜,以及达芙妮晚上有可能想吃点什么之类的要求。

她想去温室,那里有不会停止流淌的小溪,还有茶具。

温室曾经是叔叔最喜欢的独处的地方,除了诺兰和特别指派的佣人,家里可能就莱昂纳多和她说的话比较多,在她来到家中的第三年,叔叔去世,达芙妮并没有很难过,就像她也不会因为以前叔叔很照顾她而觉得感激,只是本来成员数就少的家里越发显得空旷。

花园有人,每层楼都有人,大厅也有人厨房也有人,但都不是家人,而她的家人在她眼里永远都有隔阂。她甚至对“感恩”这个词的认知很低,感恩爸爸把自己接回来所以摆脱贫困过上了很好的生活吗?代价却是妈妈死去的恶意。

长廊幽静,亮着小灯方便夜晚有人行走,达芙妮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在走过了赫利尔斯房间后她停了下来,退回去,看见了门缝下漏出的光。

赫利尔斯的房间外面没有侍者,况且这间房已经没人了。赫利尔斯十岁时就觉得不需要贴身侍者,他能把自己照顾好。

几乎庄园里的人都喜欢赫利尔斯,温柔有礼待人和善,厨娘不当职,其他岗位的侍女给他弄早餐,味道奇怪而侍女又没有发觉赫利尔斯就会不动声色的吃完,他会记得身边佣人的生日,并送礼物,当他们假期回家却遇上天气不佳或者没有搭上车,他甚至会开车送他们去市区或者车站,犯了错他也不会责怪,只是温和的说下次不可以这样,虽然管家来的时候他还是会离开,留一个教育的空间。

有新来的佣人不提前说而是“按规定”进房间收拾他的衣服整理东西打扫卫生,他也不会生气,只会把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房间,担心他的东西被碰坏再解释一遍。

夜深人静,达芙妮静默在房外,这段时间,佣人们看上去都比她这个亲妹妹要伤心。

达芙妮也是有些情绪波动的,毕竟是突然少了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一起生活了六年的人,而这个人就在去世前一天还说好了回家就和她谈谈他女朋友的事。

赫利尔斯说着会去找李山泽,算是破功了吗?赫利尔斯极少表现出明显的喜欢或者厌恶,但是说那些话的时候,眼里居然是毫不遮掩的期待,连达芙妮都能看出其中的欣喜。

仇怨和敌意也挡不住深扎在心的喜欢对吧?本该让人觉得甜蜜美好的情感被恶意利用,成了赫利尔斯的死亡原因,达芙妮永远不会觉得这是件可笑的事,想来只会唏嘘。

可是在亲生母亲死后,达芙妮也成了一个不擅长激烈感情表达的人。这时她听到了房间里的音乐声,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说。

是诺兰。

还是赫利尔斯走的那一天的样子,不算很整洁。

他喜欢看书,有很大的书柜,地上有拼到四分之三的拼图,是一个小孩提着灯领着一匹马走在海面上,夜空有浩瀚星辰。赫利尔斯好像喜欢坐在地上,地毯上放了几本图册,一只抱枕,还有笔记本电脑,床不大,甚至是有些小,摆在这么大的房间里有些违和,被子铺好了,枕头上摆了一只中等规格的棕色泰迪熊,还有一只黄鸭。

这东西总不会是赫利尔斯自己喜欢所以买来的吧?达芙妮想,如果赫利尔斯确实没这个爱好,但他拿回家了还放在了自己床上,达芙妮就算不太了解这个哥哥也觉得活久见了,她极少来赫利尔斯的房间,平常大家的房门都是关着的,有一次女佣给赫利尔斯送晚餐,达芙妮正好经过,瞥见他站在桌前翻着大张的图纸。

桌旁边有一个杂志架,却没有一本杂志,都是赫利尔斯自己写的一些东西,书上的摘抄,练的字,还有他画的画,有一次达芙妮听到女佣们的谈笑,说不小心看见了赫利尔斯少爷的画,是风景油画,因此越发喜欢他了。

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认为应该受到喜欢,别人穿正装不过是穿正装,他穿正装就能让人联想到婚礼上瞩目的新郎,别人的手指蹭了油彩是正常,他的手指蹭了油彩就是傻大个的可爱,别人拉大提琴是拉琴,他拉琴时所有的灯光和目光都必须放在他身上,连一秒的走神都该内疚。

她们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住在一个家里经常能看见就会很满足,因为深知这个家族里不可能有跨越阶级的婚恋,所以她们不抱太多的希望也没有多深的伤害,也因为没有命中注定的对立,所以她们的喜欢不需要带任何顾虑和杂念。

赫利尔斯平常没事就呆在自己的房间,看着这些东西很容易想起他安安静静坐在桌子前写东西翻书的样子。

他买了很多材料,拼出迷你版的建筑。

埃菲尔铁塔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这个用胶水黏得很牢固,因为他曾起床不小心碰倒过。还有罗马斗兽场,悉尼歌剧院,中国古风的高楼,每层的门窗甚至可以开合。透过林肯大教堂门口的石柱,可以看见里面坐着石雕的林肯像,西庸城堡的外面放了一些游客样的小人,模型摆满了角落,这个大房间实际上类似于Loft公寓,一道弧形楼梯通向第二层,第二层摆了更多模型,像一个狭长的陈列处,有整面窗户,而一楼是制作间。

快完成的有俄罗斯圣瓦西里升天大教堂,还差上色,旁边的伦敦大桥则刚开始拼。

诺兰站在桌边,看着图纸选组件,因为赫利尔斯有分类所以找起来很快,他手机丢在弟弟的床上放着歌。

“为什么还不睡?”诺兰说。

“是醒了。”达芙妮走到升天大教堂模型旁边,颜料盘已经干了。

“这是他喜欢的歌吗?”诺兰指的是他手机正在播放的歌。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歌。”

诺兰把桌边盒子里的主要桥梁组建摆上桌,拿起图纸确认无误后再选其他部件,看样子是想把东西按拼装顺序而不是种类摆好,诺兰可不会弄模型,今天算是刚学。

“东西还是半成品,但结局真是突如其来啊。”诺兰说。

达芙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说:“关于赫利尔斯的死,你终于感叹一次了。”

诺兰说:“知道一群人在庄园里大闹一场后我想起家里只有你们两个,问赫利尔斯怎么样了,他说没关系,他能处理好,没想到第二天就成了一个大新闻,原来不是简单的一群暴力分子释放破坏欲,而是被人誉为见证了历史的斯尼德克尔庄园之战。你做得很好。”

达芙妮深知诺兰对她说话是不会含沙射影暗地讽刺的,她坦白:“赫利尔斯把灵童关押之后,是我放出来的。”

“我知道,我指的是之后你做的一切,况且,在我的理解里,放出是碎魂者的灵童也不算多大的一件错事。”

达芙妮笑了笑,“你有看那天晚宴大厅里的录像吗?很精彩,完整录下了李山泽和赫利尔斯对战的情况,在那之前,我觉得李山泽只是个会点术法伎俩,能杀死一个小鬼而已,再加上一点小聪明就如鱼得水,主要还是靠她背后那些人的协助达到目的。但看了之后,才觉得,皇世计划能这么看重她,甚至以她为一种底气是有原因的。”

“可你的语气,怎么像有点可惜?”

达芙妮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从来没见过赫利尔斯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当然我对他了解不多,我也没关注过他的前女友们,在他去世后,我才觉得他很压抑。”

“即使他不压抑,平常看上去也是有心事的样子。”

达芙妮说:“好在我们并不用负责灵童事务对吗?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能有自己独立的看法和选择,甚至可以说,因为这样我们对人生都有很多选择。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很呆板,看上去对情感表达简直没有概念,就像我们这一家人都不会互相说爱你一样。稀有的一次我和朋友在街上遇到他,朋友说是你的哥哥啊,她对他很感兴趣,我却觉得没有讨论他的必要。”达芙妮离开桌边,坐到椅子上。“原来,只是不善于用言语表达,然后表现出来的方式又惨烈了点。”

诺兰放下的手中的东西,“要喝点什么吗?”

达芙妮摇摇头。

诺兰去赫利尔斯房间的酒柜开了一瓶酒,从赫利尔斯平安夜那天离开家到现在,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收拾,是玛丽夫人的命令,让儿子的房间保持原样,她甚至说出了“这样会显得有些生气”的话。

有暖气就更有生气了,诺兰早打开了赫利尔斯房间的暖气,关上了窗帘,窗帘是厚重的暗金色,有复杂的刺绣,加上水晶吊灯照耀,仿佛不知道外面淡漠月色般的清凉。

诺兰拿着酒杯走回来,说:“你回家的那年九岁,认识我时我已经十六岁,去美国已经有一年,只是那时回来得勤而已,你没见过以前的我,和我弟弟,所以也不会知道多少之前的事。”

达芙妮听完诺兰说的这段,示意他停下,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回到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听,哥哥这次没有阻拦妹妹喝酒,虽然其实房间里还有别的饮品。

“我妈妈在我一岁的时候和爸爸离婚,很快爸爸和玛丽结婚了。赫利尔斯出生时我才三岁,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只听家里一些人说我很喜欢那个小婴儿,经常跑到房里,挥手叫保姆走开,然后我来摇婴儿床,还把我喜欢的玩具搬到他的房间,干脆就住在了他的房里,他两岁的时候我把他放在气垫上教他游泳,他四岁的时候我从背后把他抱上飞机,他五岁的时候过生日我给他戴上金色的帽子,把我捏的城堡模型送给他,这些现在还有照片。之后,我所记得的,最早的印象却是我从小就不喜欢赫利尔斯对父母言听计从的样子,爸爸妈妈说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即使有时候爸爸妈妈要他做他并不感兴趣的事,甚至打断他本来在做的事,他也会先做好,然后才做自己的。”诺兰抬头环视这个赫利尔斯住了很多年的房间。

他继续说:“然后他回到他的小世界,现在想起来这是他唯一自由的世界。他在爸爸妈妈面前太循规蹈矩了,可是他又在害怕什么呢?我知道他不喜欢吃蓝莓,我也不喜欢吃,他十岁的时候,有一天玛丽要我们吃加了蓝莓的东西,可能是觉得我们挑食,我赌气把蓝莓都挑出来丢到桌上,赫利尔斯却一句话没说的吃了,之后妈妈不在的时候,我看见他吃饭时照样把蓝莓挑出来。那一次我很愤怒,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为什么要假装呢?甚至觉得我的弟弟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为了讨好别人活得不像自己,真虚伪,我开始看不起他,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再往后,妈妈把盖尔派到他身边,和他玩和他一起学习,他和盖尔去温室花园,和盖尔一起在保姆陪伴下去市里,他是我的弟弟,但我却没那么想和他做朋友,不过看到盖尔的时候又有一点高兴,毕竟还是会有人和赫利尔斯玩。赫利尔斯也察觉了我和他之间的变化,可从来不和我聊聊,我也不想找他聊,我觉得以我的脾气会和他吵起来,就像我经常和爸爸吵架那样。后来我离开英国,回家见到他,他的话更少了。”

诺兰突然笑了一下,笑出了声,“人是很好看,我觉得大概除了外貌,他和大街上任何一个平庸的人没有区别。血龙计划是我们家的一个工作重心,从加入到现在几百年,花费太多人力物力,即使灵童还是会几十年一百年出现一次,但无论哪一次我们都尽心尽力,甚至负责人永远都只交给家族核心成员,而不是找一个外姓家臣。莱昂纳多很早就是这件事的负责人,但当我知道赫利尔斯从九岁那年就被指定为莱昂纳多的接班人,却是在他死后了。”

达芙妮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她一直以为在莱昂纳多死后,赫利尔斯才被家长指定接任。“那么早吗?”

“是的,他九岁就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大概是什么样子,而我,九岁在玩遥控飞机,十二岁在玩滑板和吉他,他坐在家里拉大提琴,都不知道是真的自己喜欢还是被期望喜欢,我十五岁时可以按自己的计划周游世界一圈,回到家说我要去美国留学,爸妈就那么看上去理所应当的同意了,当他们要求我作为代表管理家族在那边的分支时,我没有觉得不乐意,因为我本来就不抵触这件事。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会不会本来赫利尔斯就很随和,为了不争执,所以吃掉蓝莓也无所谓呢?蓝莓有没有毒,吃了也没多大事。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回到家后发现他的话越发少了,更不会和我到谈心的地步。”

“那么,”达芙妮说:“你们并没有过很大的冲突对吗?只是,内心有话,然后慢慢疏远了”

“是的,有时候我倒是想学着我朋友说的那样,和亲兄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打完又和好,可和赫利尔斯打什么架,要是我和他打,他认真打不放水的话,那我完了。”

兄妹俩笑起来,但看上去都有点疲惫。

“以为再长大一些,成熟一些,总会有一个机会好好谈谈,看我是不是真的把他的无所谓理解成了虚伪,我希望是我错了,但没机会了。今天早些时候我就待在这个房间,想着会不会还可能是他对世族和隐族的区别认识得太早了,知道了未来被规划的人生,所以是按部就班,也可能是无念无想。”

达芙妮看着角落的建筑模型,它们并不是单独的个体,赫利尔斯设置了小山用来放城堡,山靠着湖,湖里有中国古代的亭子,湖边是古代高楼,有河汇入湖中,河上便有桥,下了桥连通城市,于是有高楼大厦、公园、博物馆和学校。他把不同风格文化功能还有年代的建筑有机聚集在了一个区域。

这个区域外围有隔带,隔带另一侧摆放着电影《Coraline》里粉红宫殿(PinkPalaceApartments)的模型,高度一米三,达芙妮以为这是刚做好不久还没想好放在哪儿,但赫利尔斯已经不能回答是因为柯莱蒂喜欢那部电影了。

她说,鬼妈妈很可怜,在那个小也要尽力维持的世界苟延残喘百年,孤独的看着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机,不过她也活该。

在赫利尔斯知道柯莱蒂是碎魂者之前,他有意杀死她,他甚至想好了该用多大的棺材来隆重安葬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放进棺材里的会包括赫利尔斯买的和亲手制作但没有送出去的那些礼物,他是那么一个沉得下心专注于一件事的人,所以礼物很精致,其中还包括写满了她名字的那本教材,还要摆很多他以为她喜欢的百合花。当然不是埋葬在土里,黄泉层那个房间本来是准备好了放置灵童遗体的,偏厅足够放进一个大棺材,偏厅还挂着李屏玚的画像,她的前世今生都在此,然后这个粉红宫殿也会放进房间。

因为缺失了灵童是碎魂者这一消息,赫利尔斯以为杀死李山泽就能避免现任灵童带来的战争,而之后他因为李山泽是碎魂者不能贸然杀死的侥幸变成了天真,私心相信了她真的只是去用戒指交换湛泸,忘了李山泽比喜欢他的柯莱蒂多了太多的执着和理智。

模型打了十几厘米的“地基”,因为电影里两个年老的女演员住在别墅的地下室,所以要留出通向地下室的户外楼梯的空间,细节照样做得很好,地下室门上的笑脸哭脸门环,别墅一楼正门旁边三个“A”开头的门牌还有门牌下放置雨伞的桶,楼上Bobinsky先生屋外的旗帜和楼梯平台上放的没有盖好盖的箱子,门窗都可以开合,二楼Coraline房间的窗边放置了按照她外貌做的布娃娃,窗外一楼户外走廊的屋顶上有一只蓝眼的黑猫,别墅侧门外停着一辆小车。

“那很可怕,就像连某种兴趣爱好,或者自然产生的对某个人的喜欢也要小心翼翼的争取。”达芙妮从粉色建筑模型上收回目光,“你有想过,为什么灵童事务没有交给你吗?”

“葬礼之后我和爸爸谈过,原因综合了很多方面。赫利尔斯从小就显示出来沉稳和不浮躁,还因为他是玛丽的孩子,家中向来把灵童事务的交付当作对一名成员的重视,爸爸成为家长之后,莱昂纳多才负责起灵童事务,因为作为家长已无力分心把重心放在这件事上了。玛丽看中自己亲生的儿子,推举了他的很多优点,当然,从小时候显露的天赋看,赫利尔斯当之无愧,玛丽也知道那很危险,但中国有句古话:虎父无犬子,我们家的人从来就不是生养着光用来享福的。”

“我知道,好在我一直学的东西接受的训练并没有让我觉得不乐意。”达芙妮喝了一口酒。“很难得我们之间谈话会谈到赫利尔斯,你在纽约见过李山泽了,觉得怎么样?”

“气定神闲,小心谨慎,不是把内心表现在脸上的人,而且还能表现出和内心相反的东西,下一秒自然出其不意。”

“我当时放出她,是觉得看到了一个结束皇世和血龙之间战争的可能性,毕竟出发点是一样的,维克特已经接触到了鶗鴃派,鶗鴃派才是完全的对立,他们是为了死去的人争夺利益,而血龙和皇世是为了活着的还有即使死去也秉承正义的人,只是从一开始,选择的方式不同,在之后的发展里又产生了太多的仇恨。”

诺兰看着伦敦塔桥的模型说:“能理解,可仇恨没有那么容易化解。”

“你呢,你怎么,”当知道赫利尔斯被李山泽杀死之后,虽然晚了,但达芙妮也知道了赫利尔斯为什么犹豫,她还没有想出很好的措辞,于是说:“怎么看待李山泽?”

诺兰转过头来看达芙妮,说:“我看了录像,没错,从武力来讲她很强,但是赫利尔斯远在她之上,他被杀是可耻的计谋。赫利尔斯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用命换取李山泽的满意,因为他想让李山泽活下去。凶手是他爱的人,他是付出太多的一方,所以结局不好。”

“即使相爱两方都有对等的付出,结局也不一定好。”达芙妮说。

诺兰没有意料到达芙妮十六岁,原来已经是能理解这种道理的年纪了。

“有时候我猜测,爸爸没和你的母亲一路相伴,没有和我的母亲在一起,会不会是爱要顾虑所以不能成全,而和玛丽,正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爱才能维持。”达芙妮晃着杯中的酒,明眼人都看得出玛丽和威廉之间绝对有什么凌驾于爱情之上的情感,用以维持他们多年的婚姻,不浓烈不薄凉,所以才和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航行一样。

除了诺兰,达芙妮和家里其他人都不亲近,赫利尔斯话少,性格和温水一样,对待佣人和家臣不错,所以他以差不多的态度对达芙妮的时候,达芙妮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屏障。相比于爸爸,达芙妮与玛丽之间和气不少,这些当然首先归功于玛丽的为人,她确实最适合做斯尼德克尔家的女主人。

达芙妮说:“李山泽杀死了赫利尔斯,考虑缘由的话,李山泽是出于两方必然的敌对,加上她私人的怨念,又或者还能加上,她那天和赫利尔斯说过,如果赫利尔斯杀不死她,她就会杀了他,原来真的是那么一个重视自己说出的话的人,至少说在这点上。”

“现任灵童和我们的仇怨是从莱昂纳多正式开始的,连带还有林虞近的背叛。”诺兰在心里算了算年份,“十三岁,大部分的人对未来人生还没有什么规划,她就已经有仇恨了。”他突然笑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荒谬的东西,“背负仇恨多年,但我看不出她身上的阴暗,不确定是不是遇见大事小事都能在内心消化情绪,但已经能做‘相由心生’的反例了。”

达芙妮点点头,认同诺兰的话。

“我问了公西秀那天李山泽在黄泉层的情况,断了手指,身上几处不小的伤口,淡定的先吃点东西,按公西秀的形容就是和春天在公园湖边吃三明治看天鹅一样,永远看不到恐慌。因为对于血龙计划成员来说,灵童必须杀死,所以莱昂纳多在尽应尽的职责。因为莱昂纳多杀死了李山泽的师兄师姐,所以她有充分具体的理由报复,莱昂纳多也该死,但现在,我们也有充分具体的理由了。”达芙妮说,这不再是刻板的灵童事务是家中谁负责的问题,而是她觉得伤及到了她的家庭。

诺兰看着妹妹,想起了什么,说:“你十二岁的时候,把那个带队吸血鬼骗到阳光下,你为什么只报复那一个吸血鬼?”当年爸爸派了一支队伍接她回家,至始至终,她都只找了带队吸血鬼的麻烦。

“因为我知道杀死妈妈的是他,只有他,虽然那时候妈妈已经病重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但病死和被杀终究不一样,况且那家伙还没有道歉。”有一半的英国血统的达芙妮看上去更偏亚洲人一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乌黑的眼珠倒映水晶灯的光芒,时隔几年,才十六岁的孩子语气平淡,就像她当时打开天窗,看见吸血鬼的身体烧了起来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表达。

达芙妮继续说:“不过,道歉也没用了,道歉解决不了这里的任何事。”

诺兰说:“如果李山泽真的是不负众望的先驱者,我会同意赫利尔斯的心软,甚至尊敬他出于爱的退让,但如果不是,如果李山泽不值得仅有的期待,那我就要为我的弟弟报仇,既然碎魂者不可控的风险太大,那么我们就把她当作百分之百的会恶化吧,就像血龙计划一直做的那样。”

喝完了酒,他把杯子放到桌上。

“之前也想着赫利尔斯太无趣,没有存在感,但毕竟,李山泽是杀了我的亲哥哥。”达芙妮向诺兰表达了相同的立场,本来从不管理家族任何与血龙计划相关的事务,但要是想维护那个总是沉默的亲人留下的心愿,就必须参与进来,前提是维护家族的正义,然后再权衡赫利尔斯的态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达芙妮站起身,“我想我睡得着了,你还要继续拼吗?”

诺兰试图看看窗外,窗帘是关着的,他抚到一半又放下手。

“我想把桥面铺好,你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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