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宋绘唇边的笑意微敛了敛，她抿着唇，粉色唇瓣被力道压出些艳色，眼底泄着细微的情绪，像委屈。
顾愈见不得她这样，一口气卡在喉头，不上不下的。
他压了压眉眼，手指捏了下眉心，深吸了口气，而后放轻音调，“我不是骂你。”
宋绘视线往上挪，顺着他的喉结，鼻梁，撞进他情绪烦躁不耐的眼眸里。
阳光被窗框上压固好的厚棉布过滤到几乎没亮色，只余下灰暗的黄色。
宋绘不太用心的弯着眼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妾身的大度也不是真心的，只是我担太小心眼会让大人觉着妾身不识抬举。”
她的试探收到了比想象更好的成效，顾愈眉眼动了动，态度和缓下来，“你不高兴便直讲不高兴，迎合我想法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万变都没离过讨好顾愈这个宗旨。
宋绘不去戳穿这些个本质，身体贴过去，双臂柔软的穿过他臂弯，“那大人能不能不娶妻，粮草军饷什么的另想法子。”
顾愈拧着的眉头松了松，偏头，唇碰了碰她耳垂，思忖了小半晌后，应道：“知道了。”
顾愈这人，宋绘时常有琢磨错的时候，不过好在人容易哄。
两人讲话的声音不高，外面不知道这么短时间里发生的腥风血雨，夏陶还语气兴奋的提醒着快到目的地。
瀑布在个林子深处，虽有六尺宽的小路通往里面，但来这儿玩的人太多，马车倒不方便进去。
车停在路口，顾愈和宋绘步行往里走。
林子不深，走半柱香便能瞧见从两山中间倾泻而下的大瀑布。
因气温缘故，本该飞流直下的瀑布结了冰，就像是一片悬挂而下的雪白色冰帘，十分壮观。
胆量大的男子在腰间简单绑了根绳子，双手持短匕爬瀑布，凑热闹的人围站在边上。
有商业头脑的小贩搭摊子赌攀瀑的输赢，除了这，还有人组了投壶游戏，挑扁担卖着些热乎零食，又或是在地上摆卖着防滑草鞋之类。
对于人人都要学习骑术射箭的杨川来讲，源于射礼的投壶十分受人欢迎，玩的人站在人为规定的划线后面，朝有耳、小口大腹的金属长颈瓶投圆形头的箭。
小贩弄了些噱头，十支进八便能够得个彩线编织的小娃娃，娃娃编得精致，各模各样的，宋绘喜欢一个扎两条高小辫的女孩儿。
宋绘给了铜钱，把拿到的十支箭递给顾愈。
“ ”顾愈瞧着，语气有些荒唐，“你让我玩这个？”
宋绘逐渐摸着了另一种相处模式，也不慌张，语气里含着笑意应了是。
她也不去想顾愈站在一群小姑娘小孩里站着会有多突兀，眼也不眨，慢吞吞的讲拜托他的理由，“我投不中，但想要娃娃。”
顾愈淡抿着唇，“直接买就成了。”
宋绘慢吞吞的摇头，“那就没趣了。”
宋绘提要求的时候，声线软软的，让人根本生不起拒绝的心思。
顾愈接过她手里的箭支，走到线外。
为了可玩性，长颈壶放得并不远，对顾愈来讲，全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左手背在身后，稍试了试角度，没其他人的郑重严谨，抖了下手腕，箭竿便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的落进了壶里。
投壶很看重技巧和手感，有时力道用得过大，箭竿落进壶里便会跃出来。
顾愈虽说是第一回玩，但这游戏对他来讲确实没什么难度，他力气控制得精准，投中的箭都没个反弹出来。
他没停顿，一支接着一支，一下便中了五支。
顾愈其实并没露出什么高人一等的姿态，不过他情绪漫不经心，凹出了些高深的感觉。
宋绘见过顾愈打架，不过有些久远的事了，一时间倒想不起那时候会动手的顾愈是什么样了，大概和现在差不多，表现一下便能引一片狂蜂浪蝶。
周围姑娘含着好感的打量快将宋绘给淹了，宋绘觉着现在情况特别有意思。
顾愈中了八支便停了手，小贩兑现承诺让他选了娃娃。
宋绘按着起初的想法，要了线勾的辫子小姑娘。
宋绘拿着到手的礼品往外走了几步，慢一拍察觉到黏在顾愈身上的目光。
她偏头想了想，摘了头上的帷帽。
宋绘有些不太适应强光，眼睛眯了下，她肤色是冷感的白调，比雪地还要白一个度，发间插着一支梅花簪，唇色艳红，像是从雪山里跑出来勾人的狐妖。
她朝顾愈靠了一步，被她样貌一摄，那些个含情脉脉的打量便少了大半。
顾愈慢条斯理收回目光在她面上顿了顿，宋绘被盯得心口重重一擂，稍有些不安。
顾愈目光有点琢磨不透，不过并没什么生气的意思，过了好一阵，他才扯着唇线笑了一下。
这一声听不出情绪如何，但紧接着，顾愈唇角弯了起来，显然心情不错。
刚出了个风头，他们走哪儿视线便跟到哪儿，再待着便没什么趣了，顾愈和宋绘原路返回，打算回去冰嬉场找顾澜清。
走了一截，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兔子正正中中挡着他们的道，灰棕色的兔子竖着两只高高的耳朵，前肢抱着明显是被人咬过一口的半截玉米。
它腮帮子一鼓一鼓，咀嚼了两下似乎才发觉面前站着两个人，赶紧蹬着两条小短腿往枯树林里去。
宋绘偏头，目光跟过去。
顾愈瞥了她一眼，“去瞧瞧？”
宋绘难得出来，对什么都有三分好奇，点头应下好。
顾愈没让夏陶和冬霜跟着，和宋绘两人进了枯树林。
光秃秃的枯树林子里没什么看头，自然没人来，外面喧哗热闹，这里却找不见半个人影。落得厚厚的雪上只有一连串兔子脚印，宋绘由顾愈牵着，深一步浅一步的追着足迹往里走。
他们刚进林子一小会儿，赵真便骑马来了，她认识夏陶，翻身下马，张口便问：“顾太尉呢？”她没必要和夏陶解释什么缘由，但像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一般，她多补上了一句，“我才知道刚和小少爷打架的是我小侄子，他有些不讲理了，我特地来和太尉道个歉。”
夏陶把顾愈和宋绘离开的方向指给赵真看，刚要开口，赵真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进去找人。”而后，她便迈开步子往林子里走。
其实顾澜清和许建打架是小孩子的事，闹过便过了，顾愈这边没打算上纲上线处理，赵真不来这一趟也可以。
但她坐在席上，脑海里总回放着顾愈冷脸嘲讽全敏的那一幕，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天气寒冷，但赵真双颊红得厉害，她边往里走便小声喃喃的说服自己个儿这有些怪异的行为，“赵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敌人敌人就是朋友，你就是来表达一下善意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突然听见一声女孩子的“呀——”声，脚步一顿，意识到人就在前面。
赵真有些紧张，放轻脚步声，压住呼吸。
她走了几步，眼底热切的羞意冷却下来。
杨川这几日连降着大雪，宋绘应是一脚踩空，陷进雪里坐着了。
顾愈没拉她，而是蹲在她身前，眼底含着温意，似乎在说些什么嘲笑她。
而后，那双笑着的眼睛敛起来，露出些直勾勾的专注，俯身去亲宋绘。
宋绘被勾得仰了下头，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
赵真看得口干舌燥，然后对上顾愈微虚不虞的目光，脸火辣辣的疼。
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尴尬得转身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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