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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缘文学 > 山神龚生 > 第五卷|海中燕
 
  大海一望无际,一艘小小的木桅货船寂静无声地行走在平静的海平面上。

  “如果有风该有多好,我们也不必在船舱划桨了。”一个船夫抱怨道。

  “哈哈,你这个人是在大风天气里想念现在的风和日丽,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向往狂风大浪啊。”另一个船夫调侃。

  “你们两个人,好好划桨啊,这批货买家等着要哩。”船主嚷道。

  蛊躺在甲板上,听到船舱里谈话,感叹一句:“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辛苦的,想想他们每天都在大海之中漂泊,换作我,早该无聊死了。”蛊自言自语一番,闭上眼睛继续打起瞌睡。

  这个时候,一阵阵洞箫之声流连在大海四周,那股声音又缓又轻,余音袅袅,像一缕不断的细线,因为这一点点与众不同的声音使得枯燥无聊的小船上,似乎有了一点快乐的契机,有的船夫甚至和着这首曲,哼起调子来。

  不过,这笛声的作用远非如此,一曲尖锐洞箫声,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这风刚好是顺风,而且风力相当匀称,绝非一带而过。

  “在说书人嘴里听过及时雨宋公明,如今在我们这倒有及时风了。哈哈……”船夫调侃着,放下船桨,乐呵呵地走出船舱,升起帆布来,只见那帆布被风吹鼓的满满的。一干人看着这胀满的帆布,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好风!好风!”

  蛊因为躺在甲板上,看的十分明白,这股风并非普通的风,它的元素其实是名叫“燕流”的灵。“燕流”是一种灵师们十分熟知的灵,尤其是走水路的时候,灵师会用特殊的工具召唤“燕流”,以此来推断往后几天海洋的变化,气流的运转,风力的大小,它们虽然渺小,但聚集在一起的风力巨大,这是由于它们的个体本身形似现实生活的海鸟,也有像翅膀一样的两对“淇”,淇可以来回扇动产生微小的气旋,在阴沉的天气里,可以将湿气凝结成水滴,如果“燕流”的数量足够多,可以产生大风或者大雨。

  虽然“燕流”,蛊早已非常熟悉,但这些燕流,听从一个现实凡人吹的洞箫之声,这确实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蛊坐起身来,寻声看去,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皮肤黝黑的十几岁少年,他的唇口贴着一杆竹制的洞箫,那竹箫略有些弯曲,每个孔似乎也不是中规中矩的一般大,一样圆,大概是纯手工制作的。少年的手指灵活地一起一落,洞箫的声音也随着手指的变动发出不同的声调,船帆上的“燕流”,有条不絮地保持着满帆。

  少年的洞箫停下了,那些“燕流”还在乐此不疲的吹满帆布。

  “真的厉害啊!不仅可以用吹箫控制燕流,而且还可以在停止吹箫后让它们继续保持原来的状态。”

  “啊……你也能看到它们吗?”少年的目光转向蛊。

  “可以看到。”

  “我还以为只有我能够看到呢。”少年补充说。

  “在之前,我也认为只有灵师才能看到灵,没想到普通的凡人也有例外的情况。”蛊笑道。

  “你称它们为灵吗?”

  “它们只是灵的一种,确切地讲,它们叫作‘燕流’。”

  “我通常叫它们‘海中燕’,在大海里自由自在飞行的燕,它们是最自由的,你想,连大海都不惧怕,它们还会在意什么呢?”

  “这个名字听上去不错。”蛊站了起来,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是什么时候可以驾驭它们的?”蛊走到男孩身旁询问。

  “因为我身体羸弱,所以每当大海无风,船夫们需要拉桨时,我都会被船长留下,所以在甲板上闲来无事,我就会拿出自己做的这支竹箫,吹起来,每次吹起,都会吸引一群从来没见过的生物,它们像是一只只小鸟一样,又绝非鸟类,虽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我很喜欢它们,也正因为有了它们,在无聊的大海里航行才显得有趣起来,随着接触它们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慢慢学会控制它们,知道让它们如何起高风,如何吹低风,如何不偏不倚的在中间。当然,也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累了,在那时,我就会吹出特定的指令让它们休息。”男孩有些自豪地说。

  “喔!这样奇妙!”蛊不由得赞叹。

  “什么声调可以指挥它们高飞吹高风?”蛊问。

  “应该吹尖锐一点的声调。”少年说完,吹起洞箫演示起来,只一声,燕流果真飞到高空了。

  “那什么样子的声调可以让它们休息?”蛊继续问。

  少年微微一笑,拿起洞箫,吹出低沉又悠长的调子,只见那些燕流聚在了帆布杆上。

  蛊之后又问了几个疑问,少年都一一演示。

  “能如此熟练地驾驭它们,罕见,罕见。不过,你的洞箫决不能在夜晚吹起,否则,会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蛊一面赞叹,一面又叮嘱到。

  “在之前,从来没有在夜晚吹起过,只是不明白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少年追问蛊。

  “这是我在上古灵师的记录文案里曾经看到过的文段。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不曾有过详细说明。为了安全起见,你不要在夜晚吹起。”蛊回答。

  少年望着蛊,微微点头。

  船到岸后,蛊和少年作别,并再次提醒少年不要打破禁忌。

  然而,蛊离开后的第三天,船长告诉少年:“申(少年名),从今天开始,我决定让你做正式船员,以后你将会拿到和我们一样多的工钱了。”

  听到这番话,申发自内心的快乐,自亲生母亲过世后,父亲娶了继母,继母总是以他年龄大了却挣不到像样的工钱而嘲弄他,每次听到这番话他都咬牙切齿,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证明给她看。

  如今,他的夙愿实现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得到继母的尊重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那晚,他完全忘记了一个叫“蛊”的灵师的叮嘱,在甲板上吹起洞箫,洞箫吹了一半,他忽然想起蛊叮嘱他的话,他赶紧停下来,望望四周,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又大着胆子吹起下半段。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海中出现了黑色的蜉蝣生物,它们像蛇一样蜿蜒着出现在船的四周,之后,有船夫叫嚷起来:“船进水了!船进水了!”

  果然,话音刚落,船开始倾斜,最终沉没于大海。

  所幸的是,那时船已快到岸了,而且船员都熟识水性,都平安无事。

  少年申回到家,继母抱着幼小的弟弟,身边站着较小的妹妹,说道:“这个月的工钱发了吗?挣了多少钱?”

  少年低着头,摇一摇。

  “不是说这个月发工资吗?还没有发吗?”继母还在咄咄逼人。

  少年把沉船的事情说了一遍,说明工钱没有得到的原因。

  “哎……你父亲这么不中用,他儿子也一样。我还能指望谁呢?”继母站了起来,愁眉苦脸地走开。

  申握紧拳头,心头的那份不甘,只有自己明白有多深沉。

  因为怨恨,又因为愧疚,夜晚,少年站在门前的一棵槐树身旁,吹起洞箫,声音委婉哀伤,带着悲凉和昏沉,像幽深的巷子酒,深邃又不知方向。

  一曲终了,少年回去,推开门的一刹那,只见家里全都是黑暗色的蜿蜒前行的类似于蛇的那种生物,那种让货船进水的神秘精灵,它们把这个家的土坯墙钻了一个又一个洞,之后,他的继母突然无缘无故的病倒,身体冰冷,特别虚弱。

  可巧的是,蛊那晚刚好途经这里,他又恰好借宿这家人,当蛊看到那个少年,看到家里蜿蜒的灵,看到他病倒的亲人后,蛊明白了一切。

  蛊一开始没有和少年讲话,只是对少年的父亲说:“你妻子的病,我可以治疗,她是被一种称为‘海刺’的灵所吸走大部分精气才会这样。”

  少年的父亲只是着急着,没有多问海刺到底是什么,只是请求蛊抓紧治疗。

  蛊于是从木匣子里,拿出一块带孔的石头,嘴角贴近大小不一的孔,吹出声音来。

  那些海刺,听见声音纷纷爬上蛊的身子,蛊站起来,走出去,一直到达这座房子前的海岸,然后声音停止,那些海刺慢慢地钻进海岸前的礁石里。

  海刺一走,女人的病情就和缓了许多,蛊微微松口气,看看男人十分兴奋,再看少年,他却没有一丝表情。

  “你,打破了禁忌吧,既然打破了一次,为什么还要打破第二次?你可能有特殊的地方,所以能够看到这样体型较大的灵种,但你的父母他们无论如何都是看不到的,既然你能看到名为海刺的东西,为什么站在家里无动于衷?起码想办法解决吧。”那晚,蛊和少年坐在房前那棵大树的草坪上交流。

  “说实话,我倒是希望这个继母彻底离开我,到一个我永远都见不到的地方。”

  “啊……她是你的继母?继母啊……”蛊若有所思,不再说下去。

  两个人沉默很久,蛊说:“如果某刻,你还要在晚上吹起洞箫,海刺还会出现,所谓海刺,正如你所见到的,是类似于蛇状的蜉蝣黑色生物,它可以把土质的沙土钻出空隙,这就是房子里会出现那么多洞的原因,也是沉船的原因。海刺进入家庭,会集中吸取身体最为孱弱的人的精气,使受害者身体发冷,严重的害冷而死。战胜它的办法,就是在白天的时候吹起洞箫,引来燕流,燕流是海刺的天敌,可以杀死它们。”

  说完,蛊站了起来,补充说:“无论有怎样的仇恨,还是趁早结束的好。一切,都在你的行动。”

  蛊没有向少年说一声告别的话,消失在黑夜里。

  后来,少年的继母再一次惹怒他,他再一次在夜晚吹起洞箫,继母理所应当的病倒,她病倒的时候,少年看到了父亲的绝望,看到弟弟和妹妹不知世事的玩乐,最终还是后悔了。

  凌晨的时候,他坐在房前大树粗壮的枝头上,吹起洞箫。他还是选择救起这个自己万般痛恨的继母。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合乎自己的内心。

  “你的母亲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坐在这棵树上吹你的破笛子!你什么心肠!什么毛病!我没你这样没心没肝的儿子,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少年的身后传来父亲的厉喝。

  但名叫申的少年依旧吹起洞箫。远远地,他看到一股白色的燕流群,迎面而来,飞进家中……

  一切结束了,少年泪流满面,现在,不仅他的继母依旧虐待他,连他的父亲也痛恨起他来,所以,他选择离开。

  蛊在旅途之中,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人讲,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所驾驭的帆船,即使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也是满满的帆,走得很快很快。在船上时不时飘来动听的洞箫声,大概说的就是那个少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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